香港的這次被外國傳媒稱為雨傘革命或雨傘運動,其中一個特點,是資訊科技造成的虛擬力量。網上資訊,因為平面手機的方便,已成為愈來愈多人了解時事發展的途徑。不但年輕人,就是他們的父母、老師那一代,也都這樣。今日不但讀報的人很少,連看電視的人都少之又少了。
「即食」資訊何以了解事實全部?
儘管這些傳統媒體的報導已有鮮明立場和傾向性,畢竟還算可以看到第一手的報道。其實,網上也可以找到傳統媒體的網上版及其他以幾十倍、幾百倍以至千萬倍計的相關資料。但看網的人,大多圖個方便,那有時間去全面瀏覽,更無意去識別、認證真偽,只挑最簡短的看,甚至只看大標題,只看圖。這種「方便法門」卻已成為大多數人獲得資訊,了解事實,進行判斷,決定立場和行動的辦法和習慣。
如此一來,在這場運動中,許多人看到的都是網上亂發、轉發、再轉發,簡化再簡化,以某一政治立場千百倍地誇大、扭曲過的四、五手資訊,而且挑符合自己立場又簡化得像一句口號或宣傳圖片的來相信,深信不疑之餘還熱心地不斷轉發、群發以擴大其影響。於是大部分討論都失去了實事求是的理性,相關爭議都變成了感情用事的立場表達。網上風行一時的 unfriend 潮正由此形成。
催淚彈事件令虛擬力量爆發
在此次運動中,資訊科技把虛擬力量發揮得最有效的,無疑就是催淚彈事件。凡稍留意世界各地政治運動的人,都會同意林鄭月娥說在處理暴亂事件中,警察發催淚彈驅散群眾是「最低武力」。催淚彈對人體最大的傷害只是「催淚」,不會使人流血,更莫說致命。在本港經歷過上世紀1956年右派暴動或1967年左派暴動的人也許有機會聞過,身體的不適也就止於眼睛酸疼流淚。(當然,我們還記得:兩次暴動警察都開了槍,有人流血倒地。)但催淚彈在視頻上的效果卻像烽煙四起的炸彈,沒有見識過的家長和老師給驚嚇了:阿呀,太「暴力」了!參加佔中的孩子和學生會不會給炸得血肉模糊,身首異處?於是政客們就出來譴責了:連放近百顆催淚彈,簡直瘋了,用這樣大的暴力來鎮壓手無寸鐵的學生。
學生領袖們檢了這些話不斷講,不斷起鬨,不斷重覆,通過視頻不斷轉發、群發。家長和老師們心慌了,心疼了,豁了出去,紛紛來到佔領區參加佔領。忽然大雨傾盤,行雷閃電,恍惚人怨天怒。片刻之後,竟開出朵朵黃傘之花,雜以五色,漸漸人數已由數千,增至10萬、15萬、20萬,雨中一片繽紛的傘海,好不壯觀!但清醒的人不禁懷疑:轉瞬之間,佔大多數的黃傘從哪裏來?運動像是失控,卻又像在被控之中……
手機不只造時勢,也造了英雄
平面手機所製造的虛擬力量也製造了虛擬的英雄。17歲的黃之鋒,在這次運動被推上了虛擬英雄的寶座:一個未成年的中學生,在所謂「佔中三子」對何時佔中還猶豫不決的時候,已率先帶着他用手機號召的同夥佔領公民廣場,迫使這些大學教授不得不宣布同時佔中,否則就錯失良機,無法落台,因為運動已宣傳了一年多。黃之鋒在被捕又被釋之後,一夜之間變成了運動的大英雄,似乎在主導運動的方向。美國的主流傳媒《時代》雜誌和《紐約時報》都採訪了他,本地還有人建議提名他競逐諾貝爾和平獎。
黃之鋒的崛起,使本港年輕人發現了手機的神奇力量:從反國民教育、罷課到佔中,黃之鋒都出盡了鋒頭,聚集在他頭上的鎂光燈,遠遠超過了爭出位的泛民政客。短短兩、三年間,黃之鋒成了香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社運領袖」。當然,政客的利用和媒體的追捧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何況國際政治勢力也不會放過這一杯羹。到了今天,他已是一個全球知名的人物。他自己也很重視、自覺這個「政治身份」,努力學習政客們的一套手、眼、身、法,處處以運動的代言人,甚至香港民意的代言人自居。許多跟他差不多年紀的青少年,在崇拜、羨慕之餘,也有不少人懷疑、模仿,甚至想到「彼可取而代之」。
因為手機人有我有,政客的做派大家也十分耳熟能詳,模仿並不困難。只要有一個手機,人人都可以興風作浪!
於是,發起佔中的人士,便在手機族的催逼下提早佔中,在運動開始不到兩天,已發現不能按他們策謀已久的方法和方向進行,不得不宣稱運動失控,自己不能負責。連學生組織也不承認他們的領導權,更莫說其他各類佔領分子。這樣,運動便陷落在目標模糊、步驟混亂、進退失據,以致各自為政的局面:佔中變成了佔金(金鐘)、佔銅(銅鑼灣)、佔旺(旺角),更有人號召佔領機場,以至遍地開花!像吃了迷幻藥一般:不但到處以公物設障,還搭起帳篷,搬來床舖、廁所……
甚至建成舞台,設立關聖祭壇,繼而歌舞連場,還帶雜技魔術,道士作法,間雜街頭對罵,亂呼非禮,好不熱鬧,巴西嘉年華亦不禁黯然失色!
手機傳訊將意識形態成為真理
政客的做派、語言,無非就是佔領道德制高點,站在「政治正確」的舞台上,用影視藝員誇張的演技,煽情、做假、抹黑。此次運動,這些慣技在無知而熱情的年輕人那裏,給運用到熟練如流,青出於藍的地步。因為他們對於胡言亂語,胡作妄為都無所顧忌,「無知」、「年輕」都會成為他們被原諒的理由,而且他們也不必像真正的政客那樣擔心會失去選票。於是煽情、造假、抹黑,變成為此次運動最重要的手段,平面手機的方便與迅速,更把這類負面的功能發揮到淋漓盡致:幾秒之間,假象變為事實,偏見變為正確,意識形態變為真理——香港在一夜之間變成「民不聊生」,甚至「水深火熱」,而原因是沒有民主,而真民主就是一人一票、公民提名下的真普選,只有持此觀點立場,才是政治正確,反對或不這樣做的市民甚至被取消了做「人」的資格!
最近幾年,在世界許多街頭政治運動,都達到了推翻現政權的目的:北非、中東、泰國……而其中手機和網絡資訊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這些所謂顏色革命大大提高了手機世代的自信心。據陳莊勤(本港民主黨創黨人之一)〈請救救香港的青年學生!〉一文(連結)披露:早在2013年港大學生報《學苑》5月號已宣布了學生們的佔中主張,那就是:「佔領中環,香港革命」!而革命的對像,就是中共。其中一篇題為〈佔領中環20全民起義統一戰線搏弈制勝智取中共〉提出了下面的行動綱領:
(一)以佔領中環為契機團結所有香港人。
(二)紮營於中環的要道,面對解放軍總部和添馬艦,以「廣場政治」挑戰極權。
(三)癱瘓中環直至中共讓步為止。
(四)封鎖主要幹道,不論如何皆不可被清場。
(五)要封鎖的主要幹道不是中環心臟地帶,而是夏殼道、金鐘道和新建的龍和道。
文章跟着又指出:《學苑》2014年2月號又呼籲「香港民族,命運自決」,把香港人分離於中華民族之外。到了同年9月號《學苑》更在封面宣告了「香港民主獨立」!該刊社評「苑論」題曰〈中共絕不是上帝〉,猛烈批判「佔中三子」跟港共一樣「俯伏在地上仰望中共,追求民主,卻沒有獨立人格」,認為「香港民主運動要根本改變,民主回歸論死亡;『香港民主獨立』應運而生,香港新的民主運動是將香港獨立訴求與爭取民主連成一線」。儘管這種文革或北京之春大字報式的文風和思維,使我頗懷疑我們的大學生有沒有這樣的水平,後面有沒有人代筆;但所提出的理念,將獲得許多頭腦簡單、意氣用事的青年學生的共鳴,甚至認同,卻是不必致疑的。在2014年9月號的《中大學生報》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即有呼應:
三十年來民主真正的力量不在三子,而在每一個人,你去參與抗爭,你坐在馬路,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這和黃之鋒對《時代週刊》說:「要改變這個社會,只有上街!」幾乎是異口同聲。這幾年看到街頭政治在世界各處推倒了一個又一個的政權,我們的年輕人都躍躍欲試。認為只有敢於上街,才算有「獨立的人格」,豁出了超乎父母和老師那一輩的勇氣,為後人打開普世追求的民主之路,成為「香港民族」第一代「英雄」。
手機世代修改原有劇本 佔領行動陷失控
但運動並沒有按照大學生或有人代他們預先寫好的劇本進行。劇本不斷被修改。首先被他們的同盟軍,以黃之鋒為代表的中學生組織修改,迅速把運動帶向一個非理性的激烈方向。跟着就是「佔中三子」,他們想以老師和長輩的身份獲得領導權,意圖把運動引向他們所謂愛與非暴力的公民抗命。但他們忘記了他們那一套早已被學生批判。而且就在他們宣布佔中正式開始的現場,已有學生指責他們想騎劫學生的成果。隨後各種勢力紛紛介入:泛民政客、親美媒體大亨、政治主教、牧師……以至各種政治及社會勢力,包括黑道勢力。這樣一個開始時聲勢浩大的雨傘運動,很快便從內部分裂:不但不能像他們的行動綱領所說那樣「團結所有香港人」,就連自己內部的政治同盟,也團結不了。
論手機世代與雨傘運動(二之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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