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知道在這個沙漠地帶迷了路,身上沒半滴水,我便知道情況是很大機會會死亡。不像香港,大部分地方也有手機網絡,這地方根本沒有,想用手機打「緊急電話」也沒可能。通常一個人騎單車3小時不飲水便會有可能脫水而暈倒,如果失去水分達7%體重,因為不夠血流,腎功能就會受影響,體內排洩物堆積。如果達至10%,即跑步11小時而不飲水,身體裏的器官會因高溫而衰竭,甚至毒素堆積而腎衰竭致死,而且死前會有幻覺,據說佛家的「圓寂」便是一種用缺水缺糧去自殺的方法,很多醫學界人士認為是一種比較無痛的「安樂死」。
但我知道缺水是我最大危機時,當時剛好烈日當空,叫救命只是消耗了我體內水分,烈日下再跑,也只是太多出汗而增快脫水,於是到了中午時分,我決定躺在這些駱駝刺樹下。
躺下來才想,我究竟跑呀跑,是跑對方向還是愈跑愈遠?我剛剛迷路時是找到了小亭,怎知走到去時卻找不到那營地籬笆,而且那小小水塘也不像早上那個,後來在Google地圖搜尋,卻只見到一個小水塘,是我已忘記了原本小水塘的樣貎嗎?我知道當時心情已是慌張,但應該還不算有幻覺。
口渴如狂 刺傷不理
後來因為到處都是駱駝刺,那些刺不是說笑的,在腳底和腳的部分,不只是刺入肉,還會把褲子拉穿,走也走不動,要用手拉開,有時甚至拉斷了樹枝才走得動。那些長刺會拉了頭髮、衣服,每走一步,也要拉斷樹枝,手上的刺,刺了入肉,割開流血,卻再已沒有痛的感覺。我已經j穿長袖外套長褲,卻仍然被剌穿衣物。在路上都是大小石頭,舊患的扭傷的腳踝,是一而再地扭傷。後來見到一條車軚痕的路,便大樂,以為那一定是去一些有人的地方,而且不用被刺,跟滿是石頭的沙漠,真是像柏油路般,卻原來是向另一方向。終於走到盡頭,卻只是一道長長的鐵絲籬笆,於是我想,去到盡頭一定有人站崗,是國家公園之類的範圍吧,怎知道走了兩小時才發現是無盡頭,於是又向另一方向,怎知道走到花崗岩山,連籬笆也終結,那時已是天色將暗,想不到我這個走路3小時已要癱瘓下來的人,竟由早上6時,斷斷續續走了12小時。
到了晚上,本想睡在地上歇一會,原來沙漠地帶空中水蒸氣少,不能保持熱度。太陽下山了,氣溫降至攝氏十度以下,身上只有早上出門的一件帶帽上衣和一件風褸,睡在地上不停顫抖,心想,不如走動取暖,於是叫自己用理智,慢慢想想應怎走;如果迷失是因為走了這條車軚壓出來的路,一定要沿了籬笆再找回這條路走回去,於是由入黑開始不停地走,沿着這條籬笆走了4.5趟,都找不到這條路。凌晨3時,我真有點放棄了,要說累,我只有渴的感覺,其他的感覺,累、痛、餓等等已被蓋過了。
我一直也有禱告,但這時候真的是絶望式地禱告,是人類最愛問上蒼的一句:「為何祢要遺棄我?」
我當時最在腦海中幻想的是天上忽然有直升機出現,然後吊了我出去,我刻意靜聽聲音、風聲、鳥聲,但其他什麼聲音也沒有,動物?遙望在黑夜中像是見到有角的公鹿,一眨眼也不見了。我不怕動物襲擊,只是渴得在想不如殺了一頭鹿飲血!
躺在地上時便想想,這樣子死,好像是會脫水而暈倒,起碼沒知覺,想到會連累一起跟團來的哥哥行程阻礙,反而罪惡感大,便在手提電話中錄下道歉的說話。平日素知哥哥緊張每一行程,錯過一項也會大怒,想想我死了,一定會令他麻煩,腦中只有這種罪惡感,卻沒有太恐懼死亡,只是有點不甘心。
走呀走,好像在一個高地,可以遙望山脈,才真正觀察一下地形。當晚是月圓之夜,沒在荒野中真正過夜,一直對露營完全沒興趣,這下子才明白有月光和沒有月光的分別。有月光的晚上是可以清晰看得很遠的;沒有月光卻是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看看地形,那山脈很長,我在西邊盡頭(因為籬笆是界限),一定是要向東走,因為我當時從營地走出來便是看日出的呀!然後我仔細看看,咦?那粒閃閃的不像星星呀,下面有鐵架,在山旁的,是否讓飛機識別我們在香港常見的「飛機燈」?再看看,那果然是一座很高的燈,我知道那一定是有人的地方。
那是上蒼給我的一個方向!我的禱告終於有反應了。向着那燈塔走,最初都是一些滿布駱駝刺樹的地方,但有了方向,我已不再怕刺,乾脆脫下外套,因為總是被拉着走不動,只剩下沒袖的T恤,刺對於皮膚只會抓破流血,不會勾住皮膚動不了。那對帆布鞋不知甩了幾多次,被刺拉脫,刺破刺入腳掌。那些石頭扭傷腳踝,令我向前仆,然而因為有了方向,我跑得愈來愈快,刺入肉的樹枝,走多兩步也就掉下來了。我把外套包着頭髮,便不怕刺拉住頭髮走不動。我瘋了似的向了燈塔走,知道如果走慢了,到早上,強烈的陽光可能令我提早脫水暈倒,一定要趕在晚上趕路。
柳暗花明 見到水源
走呀走,竟然見到另一條車軚壓成的路,不用被刺拉着,下面沒有大小石頭,我變成急步跑,這樣子走了3小時左右,天有點亮,我竟然見到一個小磚屋,原來是讓遊客躲避去看動物的建築物,前面竟是一個小水塘,我已說過了,在這種乾旱地方,要吸引動物,弄個水源便可以,這個小水塘旁邊有些大小磚屋,便是讓遊客拍照看動物,我那時雖然渴得已是看到反光的石頭以為是水的那種情況,又試過拿駱駝刺樹葉咀嚼,看看有沒有水分(完全沒有)。但看到小水塘,也會冷靜到脫下外套才走下去,因為早上仍然天寒,知道下水濕了外套會很冷。
跑下水塘那一刻像拍戲中那些快乾渴死的人見到水源一樣,用手做碗,大口大口地喝,這時才看到動物走近水塘排糞,水上面大片糞便,已惹來一大堆烏蠅,我想動物吃草,糞便都沒太大害吧。想想,又喝多了幾口,還想喝,不過因濕了身,又再顫抖,於是快快上水,穿上外套,再在那車軚路上奔走,沒半小時已見到一個營地,有兩個工人掃地,我大叫救命,我要水,便坐在椅上,很快便有位白人老闆走出來,拼命打電話,然後說:「你哥哥在路上,20分鐘會到了」,我那時只懂不停喝那瓶工人給我的清水,我心想:「我沒有死,我沒有死!」
後來我在《納米比亞時報》上看到我失蹤的新聞,還把我護照的照片登了出來,說有直升機找過我,又有40人的搜索隊找我,都沒有結果。
事後有警察問我口供,他那黑口黑面的樣子,一定是在罵我祖宗三代。老實說,納米比亞的旅遊業是第二國民收入來源,來個遊客死亡,一定是打擊,事發後,所有酒店也要遊客簽了生死狀,嚴格不可擅自離開酒店。團友也說搜索隊拿了我衣物給搜索犬嗅找我,又有人拍下腳印叫團友認,哥哥更聘請了一種小型只坐一人的gyrocopter(旋翼飛機)去找我,連續飛了3小時,直至沒油才返航,在當地這種旋翼飛機是用以打獵、畜牧用途。為何我在這步行6小時的範圍內,頂多12公里直徑,卻未被找到,連聲音也聽不到,真是奇怪。我穿了紅色外套,如果有聲音,也會跑又叫,他們卻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這個範圍,其實不大,因為有籬笆,沿着山脈,我由凌晨3時到早上8時,已打橫走過了,如果是汽車,車程不用半小時,我一直是在車路上或附近走,不過他們好像沒出動汽車。
為什麼會迷路,有行山經驗的人說這個很難說,馬來西亞的朋友說他們很相信山有神,很多人行山的公園也會有人迷路,香港一些朋友行山經驗豐富也說有迷路的經歷,不過他們迷路只是驚嚇了一會兒,香港手機訊號好,而且近來丁屋建得遍山遍野,走呀走,什麼郊野地方也會有人跡。
這次在非洲沙漠,確是嚇破膽,迷路是解釋不來的,我一直是很守規的團友,永遠不敢遲到去集合點,永遠預早了15分鐘,在市區一定弄4G,沒有google地圖便弄個百度,沒有地圖的郊外也會有人,問路我是專家,不懂語言也行,最安全是把集合地點拍下照,讓人家看便可以。
這次除了皮外傷,脫水要打點滴外,也沒甚麼大礙,很快在第二天便跟上行程,只是……再也不敢獨自走遠,去洗手間也找人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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