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香港教育局在2005年頒行的學制改革行動方案,有關科學教育的有幾個方面。(Pixabay)
STEM(科、技、工、數)甚囂塵上,大家都爭說要發展科技教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科技影響未來,是沒有爭議的。但是科技發展對教育,應該是怎樣的影響與挑戰?其實是不清楚的。即使在STEM熱鬧了很多年的美國,也不過是簡單地在中小學增加數學和理科的教育;再加上有少數的學校以發展科技作為特色。
筆者曾經當過中學物理及數學教師15年,包括學生學業成績相當差的私立學校,以及高材生雲集的傳統名校。但那已是30多年前的舊事。那年代,進入大學與進不了大學,是兩種前途的人類。當時的理、化、生、附加數,是進入理學院、工學院、醫學院的入場券。但是大家都知道,只有少數人可以入場。那時的科學教育,就是接駁大學的相應課程。那時的中六、中七,就是為大學學習打基礎,再無其他。
當時的數理教育(一般科學科目都統稱為理科),也不是沒有問題。記得在聖保羅男校,一位中三的學生跑來對我說:「阿Sir,現在你教的數學我都覺得很容易」,他拿出一本書稱「我想開始學微積分」。我於是去信(那時還是郵簡來往)問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的同班同學蕭文強(現在港大數學系退而不休)。蕭文強回信說,「學深一點,只不過是學早一點,並沒有多學了些什麼。不如勸他多看一些數學廣泛、趣味應用的東西;增廣對數學內涵的認識,長遠來說也許更有意義。」這番話我一直到今天還記得,因為那對我來說很新鮮也很深刻:數理的領域,學生缺的往往不是更深的學科,而是科學的基本素養。這是不同的兩回事。
數理艱深 並非素養
香港教育局在2005年頒行的學制改革行動方案,有關科學教育的有幾個方面。第一、是打破文理過早分家,而提倡「文中有理、理中有文」。因此有綜合科學科與綜合社會科,讓所有的學生都有一點理科和社會科學的基本知識。第二、是為念理科的學生設立3種可能的模式:傳統的理、化、生全念;念兩科的「組合科學」(理—化、生—理、化—生);念一科而附加的「綜合科學」(涉獵個科學學科)。
這原意非常好,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是實行起來不容易。首先是大學仍然帶着以前中七嚴挑精英的期待,因此覺得進來的學生水平不足。其次是立足點仍然是「理、化、生」的固有框架,「推廣科學素養」其實沒有多少實現的空間。再者,教師都是理、化、生專門培訓出身的,其結果,只是理、化、生每一門教多教少而已,「綜合」、「組合」殊不容易。
筆者不覺得這是當年課程設計的錯誤或者疏忽,而是那是當時大家的認識,問題是在課程實施的過程中才浮現出來的。歸根究柢,只有對「科學素養」這個概念有充分的剖析,才能解開STEM這個結。
那麼,學生需要充實的科學學習(大概沒有人會懷疑),到底是為了什麼?2000年有一份教統會的報告,當時的說法是:「香港是一個全球化的高科技社會,學生需具備廣博的知識基礎,才能在社會上發揮所長,有所建樹。」
一個很簡單的答案,是需要科學知識,才能過有素質的生活。對於人類生活中即使是日常的種種,我們都會希望得到解釋。明白了原理和規律,就能夠更好地掌握生活,進而改善生活。
普及科學 尚待開發
假如這是一個目的,那麼,目前的「綜合科學」(Integrated Science)或者「組合科學」(Combined Science),應該可以變成優秀的「科普」(科學普及)課程,而不是專家科學的降低要求。
上月本欄談到本港中學生設計的科學實驗,可以在天宮二號衞星裏面作「微重力」科學實驗,是一個很好的啟示。這些學生,並不一定是數理科的高材生;他們設計的科學實驗,基本上不在課程範圍內;他們對科學的興趣,基本是在課外活動中培養出來的。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學習科學的過程,完全符合學習科學的原理:他們是主動的學習者,不是教師教出來或者逼出來的;他們的設計,都含有鮮明的原創性,而不是人家實驗的小修補;他們對於科學知識的學習與應用,是同時發生的;他們對於科學知識的運用,是綜合性的,往往包含理、化、生,而不是切割的;他們的學習,是團隊合作的。
這樣的科學學習,從傳統的觀點看,也許覺得沒有系統;會令人覺得只是掌握了一小塊科學知識。但是比較一下,傳統的理、化、生學習,看來很全面、很有系統,但是學生往往只善於答卷,往往考試以後就容易忘掉。相比之下,哪一類學生更有科學素養?況且,有一些學校,中學低年級,甚至小學一年級,就能夠做原創的科學實驗,是否可以引起我們深思?
科學教育還有一些我們不太注意的方面。上月本欄所記述的學校,校長的話,很有意思。一位說,我們的學生家境不太好,文字的領域,他們不容易有優勢;但是科學的東西,可以很容易引起他們的好奇、興趣、探索,因而獲得成果;從而覺得自己是可以有為的,發現了自己的價值。否則,只是從紙與筆的考試中爭取成績,而把自己的成敗完全寄託在分數上面,他們很容易就成為失敗者。
科學探索 人人皆能
另一位校長說,在科學實驗方面,學生的差異是不大的;與學生學科考試的差異完全不一樣。這說明,假如真正的從事科學探索,學生的機會是很平等的。這位校長還說,由於從小學開始就着重科學實驗,結果令到有科學背景的教師也得以延續其科學方面的興趣,因而也吸引了更多修讀科學的博士畢業生來當教師。
STEM教育的任務,其實遠遠超過科學知識。大家都感到科技迅速發展的壓力;在許多日新月異的科技發明引來眼花繚亂的無數驚喜之際,也帶來了許多擔憂。
科技發展會引起什麼社會變化?機器人的進一步發展,人類將如何駕馭機器?社會交往的進一步數碼化,人類將會面臨怎樣的挑戰?經濟商業活動的進一步網絡化,人們又會面臨怎樣的生活變革?這些,無法預期,無以猜測,但學生應該有怎樣的準備?
假如我們的科學家真正關心科學教育,也許也應該在這方面有一點貢獻,而不是因為入學的學生科學「知識」不足而乾着急,甚至埋怨今不如昔,又或者把振興科學教育的希望寄於復古。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