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退的南海外交

今後要徹底化中美危機為機會,就要看中國如何及時掌握杜特爾特與對東盟十國的外交,從而發揮南海周邊正能量,如中國懂得主導的話,主導權已不在美手上。
封面圖片:美國利用南海問題在東南亞興風作浪。(亞新社)
 
如果說2010東盟峰會在越南河內召開是奧巴馬企圖採用所謂東亞「再平衡」的外交政策來抗衡中國崛起,是南海潮起的開始,經過了六年推波助瀾,奧巴馬來勢洶洶,大有呼風喚雨之勢。可是到了今年在老撾召開的東盟峰會所見,奧巴馬再也不見有什麼法力可以在南海發號施令,只能眼巴巴看着東盟峰會在南海問題上平下風靜下浪,在會議結束的共同聲明中,把過去幾年來將美國大事炒作的南海問題束之高閣,完全不照美國版本辦事,只聲明大家已同意訂立南海行為準則,作為各方排難解紛的準則。
 
這個準則曾經由東盟與中國商討了十多年,一直未能定案,這一定案也就標明了東盟已取得共識,與其由來自區域外的超級大國插手,把問題鬧大,與其由個別成員國單方將南海糾紛拿到海牙國際仲裁庭去尋求仲裁而又無法落實裁決,倒不如建立自己取得共識的機制,起碼可免除外力攪局將問題複雜化到失去自我控管。
 

奧巴馬無法將海牙仲裁列入聲明

 
儘管峰會共同聲明通過時,奧巴馬也在場,卻無力如自己所願將海牙仲裁列入聲明中,無奈之餘只好陪同安倍發出美日的聲明說仲裁決定有法律的強制性。但連當事人的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也不奉陪美日聲明,而是在會前會中都主張選擇與中國展開雙邊和談解決南海紛爭,不選擇用仲裁去制裁中國。如此一來,原告要與被告言和,這是國際仲裁最樂意看到的結局,誰曰不宜。這一下美日不枉作小人也幾難了。
 

美國在南海興風作浪

 
由此可見,整個南海問題的由來可以從過去幾十年的區域局部問題演變為國際緊繃的危機,都是源於美國在攪局。
 
奧巴馬從2008年當選執政,不到兩年,從2010年開始將南海當外交主戰場興風作浪,到了今次的東盟峰會,已是他主持美國外交剩下四個多月,由過去五年曾一度搞到東盟在南海問題無所適從,到今次東盟下定決心不聽美國指揮而不在峰會討論南海,只討論共同行為準則,說明奧巴馬在2010年來時興高采烈,2016卻掃興而歸。來時是外交乘風破浪,去時是外交退潮而去,他不可能再有八年主持美國外交,以後白宮權柄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即使是希拉里當選做上總統,2010年的東盟河內峰會是她打頭陣扛上中國外長楊潔篪的,但是後續乏力,被奧巴馬換下來,由此估計她不會再像奧氏那麼天真,知難而怯,應是合理的估計。
 
若是特朗普當選,從其競選以來連番聚焦在反伊斯蘭教國而當成是美國國內安全與國際恐襲的首要危機來判斷,加上他背後代表的共和黨商界利益為上的政治背景,恐怕會無法認同奧巴馬棄伊擇華的外交戰略,更不可能摒棄第二大經濟強國的商機而與華交惡。由此來觀察,連發起人的奧巴馬也無能為力的美國南海外交戰略,無論誰接手,也不會去沾上一個失敗的戰略。
 

奧巴馬栽在杜特爾特手上

 
觀察奧巴馬的南海外交戰略,其最大的失策是栽在菲律賓手上。在他六年前發動南海戰略時,完全沒有也不會估計到會有一個名叫杜特爾特的菲南達沃市的市長會被選上菲總統,更不會預見到杜總統會完全將上一任總統阿基諾三世的外交由親美轉為不聽美國指揮,更沒想到杜氏竟有膽識把前任總統一手搞出來的南海仲裁擱在一邊,轉而和中國尋求和平解決。
 
當然他也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在反販毒吸毒的問題扛上杜氏,而且隔空對罵,被杜氏罵「豬嫲生的」,並明言正告美國人自己有印地安人與黑人人權血跡斑斑,根本無權來教訓菲律賓的毒販人權。經此數落後,奧氏失控,馬上取消原本預定在老撾會見杜氏的雙邊會談。
 
奧氏原以為這一下杜氏會受國內親美勢力施壓而會有所退卻,可是眼見杜氏不但不在反毒人權之說有所退卻,反而因棉蘭老島首府達沃市受恐怖襲擊而頒布國家緊急狀態令,這一個不合時宜的恐襲事件,形勢比人強,奧巴馬也及時領略到此時此地與杜氏爭拗販毒與反恐人權問題,未免強人之難,於是急轉直下,在峰會餐前伺機站着和杜氏聊幾句,一面說自己已不在意被罵,也表明會找機會再見杜氏。
 

飢不擇食選上菲律賓

 
其實奧巴馬的南海外交戰略會選上菲律賓,與其說是奧氏未能預見到菲律賓會有杜特爾特的變數,倒不如說是奧氏選上菲律賓是「飢不擇食」,既然一定要用南海作為外交反華主戰場,除了選菲律賓下手,也就別無選擇。
 
菲給奧巴馬的假像是菲律賓從冷戰開始便是美國的軍事同盟,但奧氏卻不願看清美菲的軍事同盟的真相是「有姿態沒實質」,冷戰時由美一手搞出來的東南亞條約組織始終是有名無實,只有菲律賓和泰國加入,而沒有其他東南亞國家加入,菲律賓孤掌難鳴,事實上也就變成給美國建立軍事基地別無其他軍事意義(如加入韓戰與越戰的積極力量)。
 
當1967年東盟組成時,菲的軍事基地反而成為東盟的外交負資產,後來馬可斯實行軍政獨裁,美國的軍援反而成為反馬勢力的眼中釘,科拉松領導的人民力量推翻馬可斯後,第一時間要對付的便是結束美軍事基地。
 
不只如此,要是奧巴馬的政策團隊不是「飢不擇食」的話,當可看到,自菲國在1946年從美殖民獨立以來,馬可斯之前便有反美勢力暗潮起伏,馬可斯之後反美的總統除科拉松外,拉莫斯與阿羅約也都持續和美保持距離。阿基諾三世是個異數。像杜特爾特一談到美國干預便火起的,才是美菲怨懟的常態。
 
阿基諾三世聽從美國指揮將南海紛爭拿去海牙仲裁,明知仲裁後要如何落實裁決,仲裁庭不會替你去搶回島嶼,美國也不會,否則便不會眼巴巴看着阿基諾在黃岩島和中國展開軍事糾葛,再也拿不回該島。杜氏不親美,不會被蒙蔽,因而便能看到仲裁一事是被耍、連美菲軍盟也是紙樣文章。杜氏之所以轉而向中國和談,奧氏若非自欺欺人,當可早預見到菲律賓實在是美國的戰略弱點。
 

越南簽下《南海共同準則》

 
既然菲律賓在南海外交讓美國吃了一記悶棍,越南是不是可靠?從這次的峰會共同聲明可見到,越南見菲不再挺美,自己也樂得跟隨大隊簽下了《南海共同準則》共同聲明,過去南越吳廷琰兄弟的遭遇(被美軍策劃政變下被殺害)與整個西貢親美政權被河內推翻,越南當今政權是過來人,當更清楚美國有多可靠,更何況與中國為鄰無得選擇,與華交好或交惡都有得選擇。
 
在東盟十國中,經過奧氏六年的外交周旋,連受奧氏力挺的緬甸實權領袖翁山素姬也在峰會前訪問中國並簽下多項經貿合作與政治協商的方案,再加上與越南有過數之不盡的歷史恩怨的柬埔寨這六年來成了中國的鐵桿外交夥伴,而且還在東海岸貼住越南海域建立軍商通用的港口,再加上老撾也成了中國的戰略夥伴,泰國與馬來西亞也和美國在鬧不快,如此在印支半島輕言親美便要成了兩面不討好。
 
這一來越南也告知難而退,在這次峰會也表露出來。今後要徹底化中美危機為機會,就要看中國如何及時掌握杜特爾特與對東盟十國的外交,從而發揮南海周邊正能量,如中國懂得主導的話,主導權已不在美手上。
 
原刊於《大馬華人周刊》,獲作者授權轉載。

鄭赤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