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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聽途說的故事:白筆山晚上現身的幽靈

這裏的人說:「香港淪陷時期,日軍殺戳無數人,到處都有亂葬崗,但死者已矣。」也說得對,把生活困在回憶當中,有意義嗎?白筆山於是熱鬧起來,只有崖下的骸骨,依然孤獨。

這個律師是一位「無鬼論者」,但他害怕鬼。也是,鬼故都是故意嚇人的傳聞!要怕?也該怕人吧,人比鬼更青面獠牙。

誰料到,活過數十年頭,今天晚上,他遇到它。

他喜歡睡前跑步,管它是凌晨,就像有些人習慣晚間喝咖啡,咖啡反而是安眠藥。

凌晨1時了,天下毛毛雨,月亮倒影地上,像白色的餅乾碎。他繞着白筆山道慢跑,路程兩公里。人們說那裏商場旁的樹叢常常見到陰靈,他才不相信。

白骨山的由來

白筆山,有些人叫它「白骨山」。約1941年,日軍突襲香港,醉酒灣防線和九龍半島先後失守,繼而香港島被進佔,並在赤柱一帶發生激戰,雙方死傷無數,日軍攻佔後,香港守軍的屍體怎樣處理?有一個出賣香港的漢奸說:「赤柱旁邊有個半島,三面是高崖,又大風,除了驚濤拍石,沒有人住的,可把屍體棄置在那裏,挺方便!」戰亂時,死屍比死老鼠礙眼,後者,可掉棄在地上,前者,還得處置。

於是,一車又一車的屍體,運到這無名的半島,傾倒在深谷,附近村民都不敢再去那山頭,並把它叫作「白骨山」,所以,大家都聞「山」色變,避之則吉。到了80年代,地產商開始在這寂靜的山頭蓋房子,這半島的名字也改了,叫做「白筆山」,而在大戰所發生過的事情,誰在意?這裏的人說:「香港淪陷時期,日軍殺戳無數人,到處都有亂葬崗,但死者已矣。」也說得對,把生活困在回憶當中,有意義嗎?白筆山,於是熱鬧起來,只有崖下的骸骨,依然孤獨。

今天晚上,如往常在漆黑的小路上,他跑呀跑,突然,對面的行人路站了一個疑似男人,不高不矮、不肥不瘦、臉向山坡,他穿着泥黃色的囚犯衣服、啡色涼鞋,卻動也不動。

人鬼殊途?

律師感覺不妙,但他不肯相信鬼這回事,吸了一口氣,他走過馬路,那東西立刻移前,像風飄,律師沒膽造次,當距離七、八步,便大叫:「你是什麼人?」男子回答,聲音好像來自一個給針線縫上的嘴巴:「我是二次世界大戰的香港軍人,死了後,別人把我拋棄在這裏!」律師進退維谷,但年紀愈大,愈接近死亡,怕什麼?他下個馬威:「街坊常常說這樹叢有嘢,原來是你?為什麼要來陽間鵲巢鳩佔呢?」

《聊齋》提及「人鬼殊途」,人鬼之間,始終有區別,只要你不過界,鬼便不跑掉,律師在思量:「應否走近一些,看它是怎樣的?」鬼依然用背擋着,說:「我放不下陽間,痛心的是日軍佔領香港時,殺死了那麼多人!」律師困惑:「事隔多年,重要嗎?2022年至今的俄烏戰爭,有人推算傷亡人數多達數十萬;哈以戰爭,接近5萬巴勒斯坦人被殺!赤柱一役,數百人被殺,請忘記吧!」鬼冷笑。律師抱歉:「到了我這年紀,親人都走了一半,死亡,值得大驚小怪?」鬼打算接近,律師大喝:「鬼兄,對不起,有些事情,總要放下!趕快去投胎,不要躲在白筆山道!」

烏雲像棉被抱藏月亮,地上的白色碎片也溶掉了。鬼,突然像煙消失,去向不明。

鬆一口氣,鬼,原來不像電影,不敢咬人的。此刻,律師只望快快趕回家,以後不在凌晨跑步。

剛才和律師生命對立的鬼魂突然重現,在馬路對面,律師問:「你想怎樣?」

比鬼更可怕的事

恨事,如空氣,沒有放下這回事,飄緲不散。

鬼說:「大戰的事情,怎能放下,我內疚非常,因為我便是當年獻計給『蘿蔔頭』把屍體掉在這山坡的漢奸!最後,我亦被幹掉死在這裏,善惡,總有報應。」律師答:「原諒自己,放下羞愧,鬼也要往前看,一路好走!」

自此,白筆山再不鬧鬼;那鬼以不同的物理形式,開始了新的生命。律師在現實裏,接觸到太多、太多心術不正的人,比鬼更可怕!

李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