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孟晚舟案的來龍去脈〉(二之一)
孟晚舟案說明了起碼三點:其一,是中美冷戰已進入一個新階段;其二,是中國已完全失去加拿大作為一個制衡美國的朋友;其三,是大陸人的法治觀念,實仍未能與世界接軌,要做大國國民,同志仍須努力。
中美冷戰進入新階段
中美的新冷戰,在特朗普任內已正式開啟,現時美國和它的盟友,已不再對中共鬆懈,會積極用各種機制如世貿,追擊中國的違規貿易和違約行為,亦會加強對盜竊知識產權、科研成果、個人或機構資料的防範。孟案顯示出,起碼美加兩國便認為,中共已去到用人質外交的地步,這是冷戰一個新階段,是時候除下拳套還擊了(gloves are off)。
美國長期對台灣、日韓和其它亞洲盟友的承諾,這新階段只會讓美國更有籍口,加強它在亞洲的軍事部署。剛公布的澳英美軍事合作協議(AUKUS,即三國的簡寫),美國將提供核能潛艇技術給澳,並增強它在澳的空軍基地起降能力,這等於讓美國在亞洲多了一艘巨型陸上航母。而中國單方面宣稱《中英聯合聲明》已成歷史廢紙,仍擁有強大海軍實力的英國,這或許便是它的軍事回應。
中國少了制衡美國的盟友
加拿大曾是中國的長期朋友,加籍的白求恩醫生,被毛主席標榜為中共的英雄人物,他的〈紀念白求恩〉、〈為人民服務〉和〈愚公移山〉三篇文章,在文革時是大陸人民必讀的「老三篇」。
加國現任總理杜魯多的父親,他當年任總理時率先承認新中國、到北京拜訪毛主席、拒絕參予韓戰和越戰、反對美國對華的圍堵,更長期(尤其是在改革開放前)在美國的強烈反對下,以援助式的價格輸出小麥和其他民生物資給中國、經香港進口中國貨品,亦容許加國人民訪華。
很多香港人不了解加美關係,其實加拿大對美國這個強鄰,抗拒多過支持,就算不抗拒亦多保持中立、觀望,尤其是當美國共和黨執政時期,加拿大人較社會主義的性格,與美國的鷹派格格不入。尼克遜便曾罵加國自由黨是共產黨、罵老杜魯多是「屎洞」,因為杜批評美國在越戰的劣行。
若你對一個加國人講加國與美國無分別,或加國只是美國的一條尾巴,他便會背後問候你娘親!筆者居加近50載,我對美國佬的態度,和大多數加國人一樣,敬而遠之。
平心而論,孟晚舟只不過是一間大企業的高層,若然她的罪證不足,官司絕對可用美國的高價律師打甩,但中共竟將此案提升到外交層面,這更證明華為絕非簡單的民企,而戰狼外交的語言和嘴臉,已令加美人民極度反感,再升級到人質外交反檯層面,加國民眾便認為中國忘恩負義,自此一刀兩斷,中國便少了一個可幫手制衡美國的朋友。
大陸人法治意識薄弱
其實,孟晚舟在美國所犯的案,是屬於商業行為(言則欺詐銀行有刑事責任),就算法庭判她有罪,她不是殺人放火,頂多只不過是對銀行提供虛假文件,亦很難證實她本人有從中獲利,多數只是罰款了事,犯不上小事化大、大事變核爆。
而孟公主本人實難辭其咎,筆者不相信一間跨國大企業,竟無半個法律顧問提醒她,瞞騙銀行的嚴重性、加美有引渡機制和出行前應照會中國外交部。大陸人的法治意識薄弱,相信不少香港人會有同感,縱使有人提醒,孟氏可能以為美加與大陸一樣,會考慮她的背景辦事。對法規的輕視,亦常見於美加的大陸新移民,他們便經常任意犯規(例如不排隊、亂過馬路、隨地掉垃圾等等)。
上次的美蘇和是次的美中冷戰,都是共產與非共產兩個陣營的對壘,上次主要是軍事較量,希望今次只限於經濟,而高科技通訊業,便是現今全球經濟重要的一項。陣營的對壘,雙方必致力拉攏傳統盟友歸隊,而孟案基本上已幫美國達到這目的,中共打出人質外交牌,令美國的盟友更猜忌它、更向美國靠攏。
至今,華為的海外業務和電子關鍵零件的進口,已受到嚴重打擊,G7國家亦已加強限制科研成果對華的輸出,更殃及其它國內企業。
經過近40年的高速經濟增長,就算中港最「愛國」的學者,都頗一致認為國內經濟在來年難免會放緩,而孟案嚇怕了所有的外國大顧客,大陸便更要依賴「內循環」以生存了。上次美蘇冷戰的教訓之一,是蘇共輕視外銷的重要性,蘇聯和其盟友「內循環」了半個世紀後,最終亦支撐不住。雖然至今俄國製造的外銷產品亦不多,但石油出口,便是它的經濟命脈。
高度健全的美加法治
毫無疑問,孟晚舟案又再次突顯美加的健全法治和中國大陸的分別。紐約法院最初起訴孟氏,是在掌握了充分證據才落案的,加國接受美國要求逮捕和引渡,是依照兩國行之已久的引渡條約,孟氏3年的引渡審訊,是依足加國法律進行的,而美國與孟氏的庭外和解DPA,亦是美加兩國商務案常用的解決機制。更重要者,是孟氏得到公平、合法和人道的待遇,亦有權聘用加美律師做代表。
不少KOL(key opinion leader,網上政論紅人)都有論及孟案,而愛國KOL的口徑與國內一致,實無可厚非,但一些非親中的亦對加美誤解重重、人云亦云, 如一位近日已移居澳洲的退休教授,他在YouTube的短評「孟晚舟案令中共權貴階層有得震冇得訓」(筆者按:應是冇得瞓),正確地指出孟案會令中共權貴擔心,但當他論及美加的法治、國情時,便有點井底蛙了。
教授的盲點有二:其一,他認為孟案的處理,證明美加司法制度有重大缺點,不應該與孟氏「講數」了事,這對無錢請律師的人不公平,亦沒有司法獨立;其二,他認為民主黨的拜登,為了美國明年中期選拉票,需要改善經濟便會善待中共,包括對孟案的後續處理。這是大錯特錯。
教授曾為香港民主運動出力,筆者對他的勇氣和付出表示敬意,但他對美加的法治和民主,可能他從未在彼邦生活過,了解實非常有限。教授和筆者是同輩,同是香港土生土長,應該聽過「法律不外乎人情」,庭外和解,是現代西方國家有效法治的重要和常用工具。
孟氏在加國的引渡案,她有權上訴再上訴,可以再拖五年十年,就算最終能引渡到美國開審,得出的結果亦可能與DPA差不多。現時孟晚舟的認錯,是日後華為案的致命傷,而4個被扣押的無辜美加公民,可即時重獲自由,這「講數」實對美加極有利,筆者見不到這是美加司法制度的缺點和有欠公允之處。
言則教授認為,不應這樣早放孟氏歸國,亦可能有他的道理,若她多留在美加,便有可能洩漏多些中方密料(用竊聽取得犯罪證據,在加美是合法的),或許對大陸某些權貴極不利。
無錢請律師的人,美加和香港一樣,都是可以申請法援的。至於司法獨立,這是指法官和檢控官,不應受任何人的唆擺,更不應被任何政黨或官員(例如總理、總書記或特首)所凌駕,加拿大堅持引渡須由法院裁定,便正正是司法獨立的寫照。
法治是資本主義和民主制度的必須條件,相對中國大陸和現時的香港,美加法治和民主的高度健全(當然絕非十全十美),是毫無疑問的。阿Q總認為別人的葡萄一定是酸的,而無民主的人,亦必認為別人的民主一定是假的。
美國兩黨必以自利為前提
至於美國的經濟,在疫情下已算不俗,無論是GDP增長、就業數字、股市等等。善待中共,如何能令美國經濟更上一層樓?民主黨現仍是強勢,並不如教授所講需要討好中共爭取選票,中期選舉失一些票絕不會左右大局。而美中的新冷戰,已是現時民共兩黨和全美人民一致的共識,如果任何一黨善待中共,只會失票,教授實在太不了解美國的國情!若美國需要善待中共,不論是哪個政黨執政,必定是以美國自身利益為大前提的。
美國民主黨對六四的執着,絕對不會輸給香港的民主黨,教授不妨翻閱筆者前文〈中美新冷戰〉(灼見名家,2020年8月5日),民主黨二姐佩洛西(Nancy Pelosi),每年六四仍鍥而不捨、傻愣愣地發表她自己的文告。有名你叫,民主黨是以推動民主、包括各國的民主為己任,堅決反對一黨專政。除了與民主背道而馳,一黨專政亦會讓人治凌駕法治,這絕對不是美加人民的價值觀。
孟晚舟的疏忽大意,讓美國有機可乘,導致中共被逼出此下策中之下策,結果讓非共產陣營更加凝聚、團結,在這冷戰的現階段,美國暫時佔盡上風。再經肺炎一疫,美國和其他受害國家,必會對中國狂追猛打,這對大陸已放緩的經濟,肯定雪上加霜。明年中共的二十大,亦可能會為此出現一些難料的小變數,大家拭目以待。
〈孟晚舟案說明了什麼?〉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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