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工作從未止步──何文匯教授訪談錄

老師多年來公務繁忙,卻從未放下研究工作,至今依然新著不斷。對於友朋後輩的關愛提攜,更是令人感佩。《周易·象傳》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老師誠然是一位身體力行的君子。

編者按:何文匯教授,香港大學文學士(1969)及哲學碩士(1972),英國倫敦大學哲學博士(1975),太平紳士(1987)。曾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及香港中文大學任教,並任香港中文大學教務長及香港中文大學東華三院社區書院校長。現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榮譽教授、新市鎮文化教育協會會長。早年曾加入麗的電視為藝員,以及在佳藝電視任行政及策劃。何文匯教授所撰中英文專著20餘種,包括《陳子昂感遇詩箋》(1978)、《人鬼神》(1982)、《箴言精選》(1983)、《雜體詩釋例》(1986)等。

承接上文:〈宋詞、周易與論語三問──何文匯教授訪談錄〉(4-3)

(陳煒舜)陳:老師除了教研和校務工作外,還長期從事社會服務,曾任區域市政局議員。老師的議員職務擔任了多久呢?

(何文匯)何:港英時期,香港有兩個市政局,一是負責港九事務的市政局(Urban Council),成立於1883年;一是負責新界事務的區域市政局(Regional Council),成立於1986年。區域市政局成立之際,正值中英談判期間。港督尤德爵士(Sir Edward Youde,1924-1986)認為「新界」一詞較為敏感,不宜使用,因此叫做區域市政局。1985年,我擔任臨時區域議局議員,1986年起任區域市政局議員,從事市政工作,直到1995年退休。

陳:位於沙田的香港文化博物館(Hong Kong Heritage Museum),就是老師在區局議員任內主力推動成立的。根據手邊資料顯示,該館內容涵蓋歷史、藝術和文化等範疇。當年耗資超過8億港元興建,2000年12月17日正式對外開放。館內設有12個展覽場館,陳列面積達7500平方公尺,在當時是香港最大型的博物館。可否請老師談談該館的成立背景,以及老師在過程中扮演的角色?

沙田城門河對岸的香港文化博物館。(Wikipedia Commons)
沙田城門河對岸的香港文化博物館。(Wikipedia Commons)

何:我擔任議員時,一向負責康樂文化事務,在1980年代末觀察新界文娛康體的現狀,有次與區域市政總署負責博物館事務的同事長談了一番,得到的印象是:新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博物館。大埔墟有一個鐵路博物館,但只是沿用舊車站,展示的不過是車站辦公室、一兩節車廂和一小段鐵軌而已,夠不上真正博物館的規模。我認為新界文物甚多,應該有一個保留它們的地方;如果不保留,這些文物很快就會消失。因此,我希望在新界成立一個文化博物館,以新界的風土人情為主題。最初建議的名稱中沒有「香港」字樣,名為「香港文化博物館」是我從區局退休後的事了。比如說,我們會邀請收藏者捐獻花轎、藥材百子櫃等各式各樣的文物。因此,我們決定成立一個委員會,由我擔任主席,探討成立博物館的可能性。這當然牽涉到大額資金,乃至利益分配。不同的議員代表不同地方或界別,大家都希望可以利益均分。所以我便臚列出一些重點建設項目,希望皆大歡喜;這些項目包括建造葵青劇院等等,而排第一的項目就是成立文化博物館。計劃就這樣進展下去,直到文化博物館在2000年竣工之際,我已從區局退休了。我在1995年離開區局時,委員會主席一職由別的議員接任,我獲邀成為增選委員,因此也算是一路跟進,直到最後。

香港文化博物館建成歷程

陳:可否請老師簡介文化博物館的選址、設計與建造經過?

何:博物館選址方面由署方同事負責,大家認為設立在接近河水之處最佳。恰好現址原來是幾個相連的球場,使用率也並不高,因此就列入了博物館的選址名單。設計方面,我邀請了著名建築師何弢先生(1936-2019)策劃,如今的建築正出自何韜先生的意念。而建造方面,則是建築署跟隨何弢先生的設計而開展。我原來的首選並非建築署,因我想採用“design and build”的外判模式。但當時的建築署署長約了我出來力諫,表示這個計劃百年一遇,很希望主其事,因此最後便交給建築署來負責了。

陳:對於文化博物館館藏的增添,老師也做了許多工作。可以透露一二嗎?

何:我們收到的很多捐贈,都來自新界原住民,故而展品以風土人情為主。不過,我也期望在新界文物以外有一些鎮館之寶。我首先把目標鎖定了兩個人物:一為著名收藏家徐展堂先生(1940-2010),一為美術大師趙少昂先生(1905-1998)。兩位我都親自接觸,費了不少唇舌。徐展堂先生捐獻了許多藏品,價值以億元計;趙少昂老師則捐出自己的作品,特別是他的聯屏,珍貴異常。這兩宗捐贈品在博物館的常設展區內可以欣賞到。

陳:文化博物館開辦20多年來,老師是否一直與該館保持密切聯繫?

何:文化博物館開辦以來,我一直與館方保持聯繫,大家都是熟人嘛。不過往來也並非十分密切,只是有需要時大家才會聯絡。舉個例子:幾年前,沙田公園懸掛的一副銅質的對聯遺失,我隨即想到這副對聯是書法家楊善深先生(1913-2004)的墨寶,原件應該藏在文化博物館。於是跟館方聯絡,很快就得到確認;館方還拍下原件的照片,傳送給我。沙田公園日後可依照原件的影像重新製作對聯了。

沙田公園正門,原來懸掛有何文匯教授所撰、楊善深先生所書對聯。(康文署圖片)
沙田公園正門,原來懸掛有何文匯教授所撰、楊善深先生所書對聯。(康文署圖片)

沙田公園對聯遺失

陳:這是因為當年沙田公園的文創設計和文化博物館的成立皆由老師負責,當然還要感謝老師的驚人記憶力和細心謹慎!記得老師為沙田公園撰寫了兩副對聯,皆由楊善深先生所書,其一懸掛在公園正門,其二懸掛於南園,文景交相輝映。南園聯云:「飛泉寒浸日;垂柳靜生塵。」正門長聯云:「一水東流,兩岸都成新市鎮;眾山環抱,四時猶帶舊風情。」遺失的應該是正門長聯吧?

何:沒錯。這副對聯雖是銅質,但畢竟日久年深,終因颱風而導致斷裂,乃至遺失。屈指一算,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現在仍只見粉牆,不見對聯。

陳:近來特區政府宣布初期政策,將會重置文化博物館,把位於尖東的香港科學館搬遷到文化博物館,而文化博物館將會封館。對於文化博物館在未來另作他用,老師有什麼看法?

何:這就要看政府了,政府一定有全盤的計劃。文化博物館也好、其他博物館也好,都在整體的計劃之中,我相信政府會深思熟慮的。

《王子復仇記》書影。(作者提供圖片)
《王子復仇記》書影。(作者提供圖片)

《王子復仇記》在國內外多次公演

陳:老師曾從事演藝事業,主持電視節目《樂聲箴言》、《百載鑪峰》、《群星匯正音》等。而改編自莎士比亞原著《哈姆雷特》(Hamlet)的《王子復仇記》,同樣令人津津樂道。老師可以談一談這部話劇嗎?

何:《王子復仇記》是古裝話劇,以粵語演出,是我在1977年時為香港話劇團製作。故事的時間、地點設定在五代南漢。公元931年,南漢劉弘杜即帝位於興王府(廣州);皇子劉桓年幼,於是立皇弟晉王劉弘希為太弟。封劉桓為秦王,遣往南唐學文習武。公元948年,劉弘杜欲改立劉桓為太子,可惜詔未下而駕崩,太弟劉弘希繼位。劉桓被召回國,深夜在城樓見到父皇劉弘杜的鬼魂,自稱生前因為要廢立而遭到劉弘希毒殺,囑劉桓為父報仇。劇本完成後,於1977年12月在香港大會堂首演,演到1978年1月,頗有佳評。翻譯學者王宏志教授還寫了一篇題為〈中國式的《王子復仇記》:談何文匯博士的改編劇本〉的論文,認為此劇成功的原因,是「在既不違反原劇情節及精神的情形下,能夠製造一種地道的中國色彩,容易為一般中國觀眾及讀者所接受」。1992年,劇本在勤+緣出版社重梓,我將王教授的論文和兩篇英文劇評(分別由Harry Garlick和Wayne Edmonstone所撰)納入附錄,讓有興趣的朋友能進一步了解這個改編劇。

陳:《王子復仇記》後來又在世界各地演出多次,為本地戲劇之創作改編提供了範式。最近一次應該是2012年2月4日至5日晚在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綜藝館公演吧?

何:對,這次由中文大學中文系的古典文學研究生李向昇飾演主角,我們對他的表演非常滿意。公演後,向昇還寫過一篇劇評,題為〈臺上的瘋子與臺下的傻子──記《王子復仇記》重演〉。他如今早已獲得博士學位,在大學執教了。

陳:真是時光飛逝。2012年的公演不同於以前,乃是以普通話演出。向昇博士和老師一樣,粵語和普通話都很地道,由他主演最好不過了。

何:《王子復仇記》早期一直以粵語演出,直到2009年中國國家話劇院遠赴英國表演,才改用普通話。因為我這個劇本是用語體文寫的,結果來得更流暢,更具韻味。所以2010、2011和2012年在港公演使用普通話,我也希望可以透過戲劇在本地推廣普通話。

陳:感謝老師的精采分享!老師多年來公務繁忙,卻從未放下研究工作,至今依然新著不斷。對於友朋後輩的關愛提攜,更是令人感佩。《周易·象傳》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老師誠然是一位身體力行的君子。期盼不久再與老師暢談、向老師請益!

何文匯教授談錄 4-4

原刊於 《華人文化研究》11卷2期(2023.12),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延伸閱讀:

自強不息 厚德載物──何文匯教授訪談錄〉(4-1)

粵語傳承 道阻且長──何文匯教授訪談錄〉(4-2)

宋詞、周易與論語三問──何文匯教授訪談錄〉(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