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聽過一個故事:女生出門前總愛亮着一盞燈,這是她母親的習慣,因為母親希望家中各人晚上回家時能看到溫暖的燈光。直到母親離世後,女兒默默地維持着這個習慣。直到她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丈夫知道女生的習慣後也總在出門前亮着一盞燈,所以大家回家時總看到溫和的燈光。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它反映了人經歷、行為和習慣之間的關係。你又有什麼慣性嗎?這是因為什麼回憶呢?
自我對話中的問題
進入香港舞蹈團6樓的排舞室,仿佛進入了一個氣氛沉靜認真、時間緩慢流逝的空間。謝茵正在為她最新的作品《如影》與舞者加緊排練,她是本地少有的中國民族民間舞專業背景的女性編舞,這是她成為自由身編舞後第一次與香港舞蹈團合作。這次她選擇探討女性的身體與回憶,一切源於一個自我對話中的問題。
她說:「活到了一定年紀,我做過舞者,又做了太太和媽媽,在不同角色轉換時我會問自己:究竟誰是真正的我?我是如何看待每個角色的自己?」也許人都總有尋找自我的階段,只是尋找的方法不同,作為一個舞者、編舞、舞蹈導師、舞蹈助理藝術總監等等,謝茵的生命已被舞蹈薰陶得透徹,順理成章地以舞蹈作為尋找答案的工具。
身體的自我 無法被遺忘
謝茵表示,「作為舞者、媽媽或女性,其實我們經常忽視我們的身體需要。作為舞者,我們從小學習去控制身體,不論舞蹈老師還是我們自己都會對身體提出各種不同要求。但無論怎麼訓練,怎麼被老師修正,身體總有某部分原始的自我存在,有時我們會忘記了身體本身有它呼吸和運作的定律。我從小都不喜歡做女生,但到現在踏入40多歲,我卻喜歡自己作為女性的身體,因為我發現身體跟我一起經歷了人生很多不同的重要時刻,我們一起創造了很多故事。」
「由最初努力希望成為一個舞者,到之後我們一起經歷了第一次女性的生理期,再之後經歷和伴侶親密的時刻,接着是生育孩子時的身體變化、餵哺母乳,到之後再適應變化後的身體再次跳舞。其實身體陪伴着我走過很多很多路,它不只是一個軀殼。雖然城市人有特定的生活節奏,上下班、放午餐、等地鐵、放假等等,作息很受社會規範影響,但女性的身體卻非常像大自然。」
「我們身體內有自己的生物鐘,所以女性對於時間和自己的身體轉變是敏感的,它就像一個時間和經歷的載體。《如影》這個作品都是女性舞者,她們從小的生活經歷和學習舞蹈的經歷,令身體留下各種特殊的痕跡,從而成就了現在的她們。現在我們打開身體記憶的門去回望過去所經歷的一切,從身體的慣性和特點去找回被遺忘的回憶。」
從慣性節奏 看到人另一面
追尋身體與回憶之間的關係,單靠跳舞和想像是不行的,謝茵和《如影》的舞者們早在上年已經開始準備。她們邀請了何應豐為舞者設計工作坊帶領她們去了解自己,之後謝茵與舞者們再做了第二個工作坊探討女性身份的想法。隨後正式開始排舞時,她們都是先用工作坊所發掘到的得着,去嘗試不同的表達方式。
這與一般舞劇排練非常不同,舞者不是被動的聽從編舞的指示去排練舞步,而是以真實的身份參與在整個創作中。謝茵說:「當我聽完舞者訴說的故事或她們疏理完一些回憶後,我發現她們跳舞時身體微小的動作都有變化。她們一邊尋找回憶同時,身體也在逐漸改變,從她們身體的慣性和節奏中我看到真正的她們。」
「《如影》的意思是如影隨形,影就是經歷和回憶,而形就是身體。影和形是主體和客體的關係,其實是相輔相成的。我希望舞者們這一次可以坦然地在舞台上呈現自己,而非一個女性的角色。因為我覺得舞者必須要有生活,這次我們不是敘述什麼宏大的女人故事,而是透過一些瑣碎的生活痕跡,從細節中反映一個一個獨立的生命。其實我們都只是微塵,微塵聚集起來就是芸芸眾生。」
聚集微塵 觀照芸芸眾生
由一個中國民族民間舞系畢業的舞者一路走來,從希望了解身體到認同自己的女性身份,謝茵卻沒有把民間舞捨棄,而是把它升華到自己思想哲學的一部分,她說:「其實舞蹈中能打動你的部分就是你看待生命的方法,我們的身體已經學習吸收了其中的真、善、美,我認為民族民間舞帶給我真、善、美不同的可能性。例如苗族舞的灑脫和瘋狂,蒙古舞的大氣和遼闊,西藏舞的從容等等。」
「民族民間舞其實帶給我很多不同的對生命的認識,它把不同性格的人都包含其中,提醒我作為人的可能性。我感謝自己的女性身體,它令我意識到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它提醒我我要如何照顧自己,去寧聽自己身體的內在節奏,不要被外間的社會標準去局限自己。」
女性一生中的身體變化,隨着人生經驗而不斷劇烈轉變,若然身在其中能加上反思與自我對話,睿智必緊隨而至。與謝茵在排舞室的對話,我看着眼前穿着運動裝、打扮樸素的她訴說自己的作品,與作為女性成長不同階段的感受時,我看到一個閃閃發亮且真誠面對自己的美麗的「人」,我相信她能以她的真摯打開舞者內心的門,創作出一個真實的作品,祝願《如影》演出順利。
演出團體:香港舞蹈團
日期:2023年5月12至14日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門票:現公開發售
「舞蹈藝術」系列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