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這個地方,有92%是華人,市民說的主要是粵語,用的是中文,但我們的語文程度,真的應驗了最大的空間是改進的空間!有時候,游走在街道上,看看廣告,看看路牌,找找錯誤,充滿樂趣。回歸多年,中文程度不但沒有絲毫提升,更見每下愈況,見之理當警惕!
展覽場地蠭出並作
疫情下的香港,雖然缺少了外國遊客,但近年來藝術表演與展覽場地愈益增加,可算是逆市中的奇葩。西九文化區乃香港特別行政區首任行政長官董建華在任時所提出的建議,並在第二任行政長官曾蔭權的支持下,終在2007至08年度的施政報告裏,宣布將西九文化區的發展定為未來香港「十大建設計劃」之一。
歷經多年的發展後,西九藝術公園、戲曲中心分別在2019年竣工和開幕,而M+博物館在承建商財困、新冠疫情等影響下,最終也在2021年11月正式開放予公眾參觀。除了M+博物館以外,在2015年8月即開始閉館四年翻新與擴建的香港藝術館,也在2019年11月重新開放。此等場所的興建與翻新,代表着香港的藝術展覽事業邁向了新的里程碑。
每次展覽,無論大小,只要有幸參觀,除了展品以外,我特別注意展品的展示方式和文字解說。無他,展品再為珍貴,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展示方式,也是徒然。例如不少珍貴國畫,乃是長軸畫卷,丹青主要在畫卷正面,栩栩如生,意境高遠,然後旁邊有不少名人雅士帝王將相的印章和題跋。這些蓋印和文字更多的是在畫卷的留白位置上。不僅如此,畫卷的背面亦有之。理想的展示方式,乃是將畫卷斜着豎起,並在畫卷背面放置鏡面,從而讓背面的文字亦呈現在觀眾眼前。這當然要花錢,但也要看參策展機構有否用心,以及是否明白中國傳統藝術的表現方式。
作為讀中文的人,我更留意的是展品的解說文字。首先,是展櫃及展示文字的高度。一個地方是否重視文化傳承,不是看給成年人看些什麼,而是看這個地方給些什麼東西讓小孩子看。傳統的博物館、展覽場地,皆以成年人為假想的參觀者,故展櫃的高度也是成年人所及之處。至於小孩前來參觀的話,那只能踮起雙腳,才能一窺展櫃裏的奧秘。這當然不是理想的處理方法,要知小孩子是社會未來的主人,如欲未來主人在成長的過程裏有藝術的薰陶,博物館、展覽場地的設計也就要是「兒童友善(child-friendly)」。幸好,新的策展設計為此考量甚多,這也是城市進步的表現。
乾隆與和珅
除了以上的西九藝術公園、戲曲中心、M+博物館以外,西九文化區還有另一重要建設,那便是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
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在2022年7月3日開幕。開幕之初,也不知道是因為展品之珍稀,還是香港人爭先恐後之獨特性情,反正就是一票難求。到了11月,我首次進館參觀。館裏展覽了大量清宮珍寶,看得教人不亦樂乎。然後,有一位穿着博物館制服熱情的工作人員,為我們介紹了一位在清代乾隆朝的貪官某某。為什麼說是某某呢?因為我所聽到的,跟我個人認知的有點不同,因此稍感疑惑。那位工作人員說的是「和坤」(坤Kwan1)。因為我個人知識有限,也不專研清史,乾隆朝的著名貪官,我只認識一位,那便是「和珅」(珅san1)。但我最害怕的是習非成是,會不會是我的認識一直有誤呢?文字是難以表示了我當時的震撼。可以肯定的說,該工作人員所說的便是「和珅」,因誤認「珅」為「坤」,故讀為「坤」。
我不會怪責這位工作人員,他手上握着一疊資料,相信就是在介紹和珅乃是何許人,與乾隆皇帝有着什麼關係等等。他應該只是依書直說而已。此外,我在11月才到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參觀,這位工作人員會否從7月3日起便向途經的參觀者介紹「和坤」?事情倘真如此,在潛移默化之下,或許「和珅」有一天也可以變為「和坤」,那便糟糕極了!導賞的工作人員除了熱情招待以外,博物館的認真培訓也是不可或缺。
還有另一展品的文字介紹可堪注意,那便是乾隆皇帝御筆親題的〈述悲賦〉。據此紹介之文(圖一),此賦乃由乾隆皇帝親撰,並由他寫在藏經紙上,表達了對不幸病歿的孝賢純皇后富察氏的哀思。乾隆皇帝雅好漢文化,詩便寫了接近四萬首。這首〈述悲懷〉寫於富察氏歿後100天,感人至深,字裏行間惹人垂淚,《清史稿》卷二百十四〈高宗孝賢純皇后傳〉(圖二)便全篇予以載錄。
乾隆皇帝〈述悲賦〉以行書寫成(圖三),放在展櫃裏,引人注目。行書是漢字書法裏的一種手寫字體風格,相較而言,比起工整的楷書自由,也比起率性的草書容易辨認,故得以廣為使用。事實上,行書字體不難閱讀,有着一般漢字文化修養的人,大抵不會有什麼問題。
館方策展用心良苦,在展品右方牆壁上有一幅很大的釋文,中英對照,便利參觀者,誠為美事。這幅釋文,節選了全賦最後的一段,其文如下:「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事之皆虛。嗚呼,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內位兮孰予隨?入椒房兮闃寂,披鳳幄兮空垂。春風秋月兮盡於此已,夏日冬夜兮知復何時?」這裏看到的是《清史稿》所載錄的文字和標點,與〈述悲賦〉墨寶無別,但卻與牆上的釋文有異。讓我們注意第二句──「了萬事之皆虛」;釋文寫作「了萬世之皆虛」。乾隆的〈述悲賦〉會否有些別本,將「事」寫成「世」,我們不知。但展品所見的是「事」字,卻是無可爭議。反而英譯所據本沒錯,譯作「And that all things are but empty」,此中「all things」正是「萬事」。究竟中文版釋文之「萬世」從何而來,實在不得而知。釋文如此不慎,實在愧對國寶。
致中文系的年輕人
讀中文系的人,有時會為了日後的工作前景而發愁。未曾入讀中文系的人,有時會不明白中文系畢業生可以做些什麼工作。其實,這些都不必擔心。大學主修強調術有專攻,讀醫的當醫生,讀法律的當律師,非常專業,固然很好。那麼讀中文系呢?不少畢業生跑去當中文科老師,這是志趣所在,而非必須如此。事實上,各行各業,只要工作性質有與中文打交道的成分,自必需要中文的人才。
有些畢業生服務政府機構,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寫起公文,言簡意賅,頭頭是道。有些在非牟利機構工作,能言善道,娓娓道來,深受重用。在金融機構、公關廣告、人力資源公司工作的,也不在少數。重點是無不需要語文能力上佳的人才。中文系的優秀畢業生,相信也可以勝任在不同機構裏的語文工作。
辦好一個展覽,展品是否珍貴,陳設是否妥善,環環相扣,都很重要。但千萬不可以輕輕的放過了文字,尤其是中文,尤其這是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的日常用語。為中文系畢業生謀幸福,為藝術展覽謀發展,只要策展機構聘請一二位中文系畢業生,展覽前讓他們看看文字是否適順,並盡量將錯別字,以至其他的低級語文錯誤減到最少,那便是提升展覽水平的不二法門。同時,我也盡了中文系老師的責任,為畢業生擴大了他們的職系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