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的黑人青年阿文雅本黎(Ahmaud Arbery),去年在美國南部喬治亞州(Georgia)的小鎮做健身跑步時,遭三名白人追逐後槍殺,上星期(2021年11月24日)當地法庭陪審團裁定三人謀殺罪成,法官將於稍後判刑,他們會面對終身監禁。此案發生在特朗普任內的第三年,是他撩撥起種族歧視火盤的又一起大案。
當然,美國的種族歧視、尤其是對黑人的歧視,非始於今天的特朗普或共和黨極右派,遠在立國之初便已開始,就算經過南北大內戰、1960年代的民權運動和黑人總統奧巴馬,到今天,美國的種族問題仍頗嚴重,尤其是在南部和全國的小鄉鎮,現實是特朗普在上次總統敗選中,仍取得近半數選民的支持。美國南部有些地方,仍像停留在昔日《占克勞法》(Jim Crow laws)年代的狀況,如果沒有特別原因,筆者會盡量少去該些地區。
美國黑人只佔總人口的14%,但他們較團結,得到的政治力量亦頗大,奧巴馬能當選是一顯例。但亦可能由於是他和愈來愈多的黑人市長、州長、高官等上位,不少新生代黑人已忘卻了他們上幾代人的教訓,對陌生白人的防範減低,有時更肆無忌憚地做出一些犯眾憎的招搖行為。
亦由於貧窮關係,加上黑警因素,黑人人口在美國監獄是不成比例的高。故此,不少人尤其是警察,會對陌生黑人有一個先入為主的錯覺,有較強的猜疑,如果本身已是特朗普型號的歧視者,便目無法紀地隨意大罵和動武,不幸地,美國是一個槍械泛濫的國家,故此有Trayvon Martin(2012)、Michael Brown(2014)、霍洛伊德(George Floyd,2020)、阿文等案的發生。
阿文案的前因後果
阿文在中學時期是一名美式足球健將,跑步便是他日常健身運動之一,由他的家跑去鄰近沙堤娜河岸區 (Satilla Shores),來回一圈約6公里。沙區是一個環境優美、較富有的小區,不少豪宅都有私人小碼頭,區內人口八成是白人。
事發當日(2020年2月23日)的中午時分,阿文跑進沙區一條環迴小路上,先經過一間正在建築中的大屋,像不少該區的人一樣,他好奇地走進工地(無門閘)蹓躂片刻,然後繼續跑步,再過幾間屋便是兇徒麥米高父子(McMichael,父Greg,65歲,子Travis,34歲)的屋。此時一個鄰居已報警,稱可能有人在建屋工地偷竊,警方(Glynn County Police Department,GCPD分區警署)話會派人跟進。
麥氏父子認出剛跑步經過的阿文,曾出現在一些鄰居的保安電眼錄影中,便認定他可能是竊匪,隨即帶備長短槍各一支,跳上他們的客貨兩用車(pickup truck)追上,再在下一個街口叫喊鄰居朋友、亦是第三名兇徒拜仁(William Bryan,51歲)支援,拜仁便開駛自己的客貨車緊隨,但只帶備手機、並無持械,亦無尾隨麥氏,而是駛向相反方向,企圖在環迴路上包抄阿文。
果然,頃刻阿文便出現在拜仁眼前,但他隨即調頭走,拜仁便尾隨並開啟手機錄影(他認為可錄影到竊匪的容貌)。再過一兩個街口,阿文便被停在路中心的麥氏客貨車擋住去路,小麥此時已下車,持長槍站在司機門旁(車的左邊),老麥已站在車尾的無蓋貨床上,大聲喊叫阿文停低,並打電話報警。
阿文見已被兩車夾着(事後證據顯示他曾被拜仁車碰撞過),且對方有槍,便企圖從麥車的右邊逃脫,但不知何故他在車前轉左跑向小麥,此際拜仁手機視線被麥車擋着,但隨即錄到一下槍聲,下一鏡頭便見小麥和阿文在車的左邊出現,兩人似在半推半拉的糾纏中,且一併向左推進,然後在手機的視線左邊消失,迅間又重現,隨即又響了兩下槍聲,阿文企圖跑開,但剛踏出一步便倒下躺直不動。未幾,多輛GCPD警車駛達現場,多個警員都開啟了他們隨身的攝錄機。
老麥以第一時間報稱他是前GCPD警員,亦是該區律政分署剛退休的督察,他兒子小麥是自衛開槍,死者是一名偷竊疑犯。拜仁的講法亦基本上與老麥一致,並報稱他有用手機錄下全過程。三人被帶返警署落口供,警方初步相信是自衛開槍,三人遂獲准自由離開。事後警方在阿文身上,搜不到任何武器或贓物。
老麥隨即致電他的前上司莊臣(Jackie Johnson),她是該區律政分署的檢察官,隨後她致電GCPD警署,指出這是自衛開槍,毋須扣押任何人。警方當晚致電阿文母親,話她兒子涉嫌犯偷竊罪、在逃走時遭槍殺,但未能透露詳情,因仍在調查中。過了兩個月,警方仍不能給文母提供詳情,而在這兩個月內,檢察官換了兩個。
在得不到警方的支援下,文母自己四出訪查,查出老麥除了是前GCPD警員外,他與首兩名檢察官都有前上司和朋友關係,她便向同情她的該地傳媒申訴,傳媒報道很快便驚動了喬治亞州的律政總署,但警方和當地的檢察官,仍沒有給文母提供進一步的調查結果。
案件經傳媒報道後的進展
事情的突破點是幾個星期後,拜仁手機的錄影片段曝光,明顯地呈示出小麥的開槍並非自衛,在網上瘋傳幾個小時後,州長和律政司遂下令徹查,即令喬州密探局(Georgia Bureau of Investigation,GBI)接手處理。只36小時後,麥氏父子便被拘捕,控以一級謀殺和其他相關罪行,兩個星期後,拜仁亦被捕並控以謀殺罪,3人不獲保釋。
喬州律政司隨即撤換當地的檢察官,調派Cobb郡(在州首府阿蘭大市Atlanta旁邊,離事發小鎮300英里)的律政分署主理此案,該分署署長是黑人、是喬州任此職的首位女黑人,她委派麾下一名資深白人女檢察官,率領她的團隊審理。此際,三名被告亦各自聘用了經驗豐富的辯護律師團隊,他們的申辯,主要依據喬州法律賦予的「自衛權」和極度過時的「公民逮捕權」(citizen arrest)。
經過一年半的準備後,2021年10月中進行陪審團的挑選,在抽籤傳召的600人中,控辯相方有權剔除任何他們不滿意的人,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最終選出相方接受的12人,當中竟只得一名黑人(喬州人口中黑人佔三成)。11月3日正式開庭,經過三個星期的審訊,陪審團一致裁定三人罪成。
就在開庭前一個月,案初的首名檢察官莊臣,被落案起訴嫌疑犯多項與本案有關的罪行,包括偏袒麥氏父子、歧視受害人和阻礙警方執法,她自願被扣押,但隨即獲保釋。喬州律政司保證,會繼續調查所有涉案有關人等,包括另兩名當地檢察官和GCPD分區警署。而在開庭六個月前,行兇三人亦已被聯邦司法部起訴,控以綁架和種族仇恨罪,麥氏父子被加控持械犯案,各罪最高可判處死刑,此聯邦案將於明年(2022)2月開審。
其實,在阿文被殺後三個月內,另有兩起轟動的黑人無辜被殺案發生,其一便是引起美國、以致全球多國關注的霍洛伊德案(2020年5月25日,他被警察用膝頭壓頸窒息致死),該案比阿文案稍早開審和裁決(2021年4月20日),結果被告警察罪成。這些在特朗普任內、並得到他默許的暴行,引發出大規模的”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生命亦可貴)運動。
筆者認為,如果此二案發生在1960年代前、或是較近期的80、90年代,被告極可能獲無罪釋放或輕判。如著名的黑人Rodney King案,他在1991年因超速駕駛、拒捕而遭洛杉磯白人警察當眾毒打致重傷,行兇者後全獲判無罪,遂釀成1992年的洛杉磯大暴動。更早前的1982年,底特律市(Detroit)華人陳果仁(Vincent Chin)遭兩名白人父子用棒球棍打死,行兇者竟只被輕判罰款3000美元和三年緩刑,即是連監也不用坐,一條華人人命只值幾千元?!
天下烏鴉一樣黑
種族歧視是美國人的一大污點,但這絕非他們的專利,加拿大和歐洲各國亦有同類案件。而國內和香港人的種族歧視,尤其是對膚色比我們更黑者,如非洲和印巴人,或中東和東南亞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言則香港人多只停留在語言暴力層面,較少升級至動武。但語言與肢體暴力,只八步與十步之距。試想想,一個陌生黑人在新界某些鄉間跑步,只被人放狗咬便算幸運了。
在筆者成長的1960、70年代,港人常用「黑鬼、阿差」等貶詞,其實多只是人云亦云,是沒有存心侮辱的。但近年港人可能自覺已發達了,可以肆無忌憚地罵人,如某「才子」名嘴,他在受歡迎的傳媒(紙媒、電台和電視節目)中,囂張地侮辱已逝黑人歌星米高積臣是馬騮、菲律賓是「僕人國家」、以偏概全地指控非洲難民是恐怖份子、禍國殃民的毒素、應該被趕回公海、讓黑手黨槍殺…….
這絕對不是才子一人的問題,因為除了少數時評員譴責他外,如黃毓民和黎則奮等,聘用他的傳媒機構竟姑息他,繼續由他「頂」說下去,亦有不少KOL幫他說項,更弊者,便是仍有大量港人聽眾和觀眾支持他,就如對菲印傭的鄙視態度一樣。這反映出香港的不幸,在加美英等國,才子早已被告上法庭,告以誹謗、種族歧視、甚至是煽動種族仇恨罪,可能罰款兼坐牢、名譽掃地了。
筆者認為,單元文化/民族國家,如英、法、德、意、兩牙等歐洲國度,亞洲的中、日、韓等亦是,它們的人民對外來非我族裔移民,有戒心是無可避免的,太多這類移民,定會「沖淡」當地的原有單元民族和文化。但何謂太多?少量的「沖淡」或「擴大」,又何嘗不是好事?擔心太多移民或情有可原,但決不應去到辱罵的水平。作為一個大國,應有如德國人的量度,有信心可雙贏地吸納這些少量難民。
而美加澳紐等「新世界」移民國度,便更無資格禁止新移民到來。誠然,種族歧視是很難杜絕的,但民主國家總有法律可依,不會被國家領導人或政黨凌駕,所以阿文、霍洛伊德等案的行兇者,是受到應得的懲罰,美國並不是如某些紅頂學者井蛙之言,說它的民主制度千瘡百孔、國勢日趨衰落。當然,吃不到的葡萄,永遠都是酸的!美加的民主和法治,絕對不是十全十美,但與香港和大陸的比,實不可同日而語。
才子的人格墮落,不幸地亦有不少KOL和激進黃絲跟風,只為抗中而認賊作父地支持特朗普,連帶他對黑人和女性的歧視也照單全收,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少人到今天仍為特朗普敲鑼打鼓,實可笑)。其實,多數的港人和國人都是有良知的,跟隨才子沉淪是少數。但種族歧視是癌瘤,不及早清除便後患無窮,或許《魯迅選集》和柏楊《醜陋的中國人》,仍有存在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