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小說大師勒卡雷的悲慘童年

同學的父親在二次大戰期間都有英雄故事,勒卡雷的父親則出入監牢賣賣乾果,於是他編了個故事,說父親是間諜,深入德國後方。想不到,戰後勒卡雷真的加入了英國外交部。

勒卡雷(John le Carré)成名之後,步入晚年,一向忌諱的童年,變成他每次接受訪問侃侃而談的話題。

勒卡雷的父親是個天生騙子,他是工人階級,在一個階級觀念極重的英國,他誓死要兒子變成上流社會,他的騙局一個跟一個,出入監牢,他仍要送兒子上貴族私立中學,連學費也付不起。而勒卡雷的母親一直失蹤,後來他才知道她改嫁,那個年代的女人改嫁後連兒子也不敢見。

他父親後來成為他小說A Perfect Spy的原型,他父親的承諾永遠不實現,勒卡雷在寄宿中學門口等他,結果自己一個人遊走一整天,然後回去學校自誇怎樣和父親度了一個快樂假期。同學的父親在二次大戰期間都有英雄故事,他父親出入監牢賣賣乾果,於是他編了個故事,說父親是間諜,深入德國後方。而勒卡雷戰後真的加入了英國外交部,因為精通德文,被派了去戰後歐洲冷戰緊張氣氛瀰漫的德國做特務。

他說間諜生涯很適合他這種不快樂童年的人,他們根本活在孤立中,樂意一個謊話連接另一個,不希望知道真實的自己是誰。他說他後來擔當反間諜部門主管,負責把間諜從政府中抽出來,所以經歷了他極痛恨的雙重間諜費爾比(Kim Philby)的變節。他說費氏流亡莫斯科,要求見他,他拒絕了,不因為他叛國,因為他累死無數人。《諜網謎蹤》(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中的英雄史邁利(George Smiley)也有他自己的影子,他也曾任教英國伊頓公學 (又是因為德文),他也曾任英國軍情五處(MI5)負責抽出間諜的工作。

他說他悲慘的童年中,尤其憎透那間「貴族中學」,但一位很另類的德文老師卻令他愛上德文。老師會把德語背誦詩篇的唱片播給學生聽,雖然已破爛兼跳線,但仍然令到勒卡雷迷上德語,後來去伊頓公學教書、進入牛津大學、入職英國外交部,成為間諜,都拜德文所賜。

另一位我同樣愛的作家格林(Graham Greene)同樣也曾是間諜,他的小說也有用間諜做主角,他和勒卡雷同樣地擅長描述間諜,並非像占士邦到處高調奢華享樂,而是低調深沉寡言孤獨,像個學者多於武打能手。但成功的間諜必須很有觀察力,懂人性,所以順理成章,他們都寫得一手好小說。格林和勒卡雷惺惺相惜,但《柏林諜影》的商業成就,格林也大為讚賞!文學上,商業上同樣成名,那真是奇蹟。格林說,童年經歷是作家的「銀行戶口」,可能說中了勒卡雷魅力的泉源。

超級大國已經不再有公信力

勒卡雷說他在軍情五處(MI5)的上司也是像校長般的人物:公餘最愛寫小說,內斂、孤僻,但發表慾卻找了文字做釋放渠道。勒卡雷照板煮碗,在上班下班的長旅途中拿了小冊子,終於寫了三本小說,外交部說是純虛構,讓他出版!但《柏林諜影》寫得令讀者都信以為真,而且沒有一般間諜小說的忠奸分明,主角苦惱,迷惘,對整套西方文化沙文主義膽敢質疑,冷戰時期雙方也打意識形態優越戰,這個殺人無數的變節者費氏,竟成為共產主義拿出來做的樣板,西方的自稱道德高地在冷戰結束時,可說是一時無兩,自認為勝利者。但美國這個唯一剩下來的超級大國,經濟上或軍事上無任何國家夠膽挑戰,可是用道德高地借口去解構到處打代理戰、賣軍火,已經不再有公信力,勒卡雷在冷戰結束後,也把眼光放到世界其他地方。

黃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