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運半年後看似轉為平靜,但靜下來並不代表訴求消除;反之,只是暗湧稍緩思想激盪依然。早前有些人,包括一些社會賢達和領袖,齊聲概嘆多個月來的社運把年輕人推往絕境,令香港失去了兩代人。教育工作的本質就是為社會未來發展所需而培育人材,聽見這種輕率的批評,實在令人感到很不自在。
沒有下一代的社會
曾經讀過一篇短篇小說〈再生人〉的故事,這是一篇科幻小說(註)。話說第三次世界大戰以發動核戰作為結束,幸運地存活下來而未受核污染、仍保有健康的人,全都失去了生育下一代的能力。結果全球人口變成沒有下一代的「最後人類」社會,全球人口都在50歲以上。故事的主線是如何在這樣的世界生存和怎樣尋求出路。
批判我們社會失去兩代人的說法,令筆者記起上述小說所建構出來的當時社會境況:社會失去了兒童玩耍的噪音,人們為了追憶童真而舉行「扮嬰兒比賽」;非法組織「自盡促進會」鼓勵老人及早自盡,因為世界變成沒有希望;沒有下一代就等同失去了寄托,人們亦失去了追尋幸福的衝勁。這樣子的社會狀況,當然是十分之悲情。
當前社會上有種說法,把幾個月來的騷動歸因於年輕人,「年輕就是犯罪」,甚至指執法者專門針對年輕人。也有另一種說法,騷動出現後把社會的上一代人與下一代人對立起來;所以失去的不是一代人,而是兩代人!
不論那個縯繹,帶出來的境況就是兩代之間的聯繫變得薄弱,以至趨向斷裂;失去這種聯繫就似得失去了下一代。沒有下一代的社會就沒有希望,社會的承傳也會斷裂。
失去和找回的選擇
回望此刻香港社會的現況,表面上是失去一代或兩代人;但更可能的是失去了聯繫所需要的信任和尊重。半年之前的香港社會已是充滿着種種社會問題,有些存在已久;所謂的深層次問題可能源自特區成立之前的港英殖民社會。特區作為執政的繼任者,確是有責任去疏理本來已存在的社會困局。一旦連僅有的信任和尊重都失去時,所有問題只會加速惡化、爆發和轉化成眼前所見到的難以置信的動亂。
除了信任、尊重,亦有評論指出本港連法治也瀕臨失去,不是失去也是逐步被侵蝕。至於自由,包括最基本的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甚至返工或返學的自由,原來都可以在彈指之間就消失或被挪取。值得關注的是,這些失去並非由個別人、機構、組織或陣營操作而來的結果;那是互動的後果!所以不可能有簡單的策略令我們重新找回所失去的。
相信不少市民都期望重拾這些看不見、摸不到,但卻可以感受到的「失去的」;重新找回它們,其實是取決於社會大眾的選擇。首先要選擇的是,要立場還是要共識;堅守所持的立場,當然就不會有共識。沒有共識,就只是互相消磨力氣,最終社會亂狀並不會退行。
彈丸之地的冷戰
坊間亦有些評論把這一輪社運詮釋為中美貿戰的延伸,甚至理解成新冷戰。彈丸之地上我們所擁有的,本來就只得人材資源;歷來教育的任務是培養人材發展香港,若因為大國對弈而被迫加入冷戰,還要報銷所栽培出來的優秀人材,是否化算呢?
不論參加遊行示威的、幕後做文宣的、執法者前線的人當中,都應有不少優秀新生代。如何理順政治層面的爭拗,從而把被困於鬥爭思維籠網中的人材釋放出來,這是上層操盤的政官界人士必須履行的責任;不要無視我們的新生代持續對立、持續撕裂,兩代人之間持續失去聯繫。
冷戰不會帶來發展。沒有了人材支撐,跨代之間欠缺了聯繫與承傳,香港的發展只會變為泡影。
註:劉素儀:〈再生人〉。載於科學與科幻叢刊《無盡之旅》第167頁,1990年1月香港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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