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總是有着具體的針對性。教育更是如此。對張三有用的方法,對李四未必奏效。但我們不少人偏偏相信教育有着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我讀到過一位北大新生母親寫的育兒經驗的文章,她說她的經驗是「不要給孩子施加任何壓力」,說「要讓孩子像野花一樣自由自在地生長」,因此,從孩子小時候,她就沒有責罵過孩子一次,更別說體罰了;在學習上,她的做法是「順其自然」。最後的結果,至少從應試的角度看,她的家庭教育的確成功了。
又想到傅雷教子。在《傅雷家書》中我讀到,傅雷對傅聰的教育到了嚴苛的程度:吃飯不許嚼出聲,公共場合雙手不能放進褲兜,穿制服時每一顆鈕扣都必須繫好……兒子在練鋼琴,傅雷便手裏拿個小棍守旁邊。傅聰彈着彈着,不彈了,傅雷就着急,拿棍就杵地板:「你趕緊彈啊!」還有一次在飯桌上,傅雷訓傅聰:「你怎麼最近鋼琴彈得不好啊?」傅聰有點着急,就跟他爸爸頂嘴。這一頂嘴,傅雷將就手裏的一碗飯「嘩」扣到傅聰臉上了,一下把這鼻樑骨打壞了。但最後傅聰竟成了舉世聞名的鋼琴演奏大師!
如果從結果來看,好像兩個家長的教育方法都很成功。那你說現在的家長學誰呢?在我看來,任何教育方法都不可絕對化。沒有一種方法是「普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根據孩子具體情況「因材施教」的方法。這當然不是什麼新理念,只是說了幾千年的常識,但常識往往被人遺忘。
「因材施教」的方法
有的媒體也愛誤導讀者。今年考高分數一公布,我注意到,記者在報道某理科「狀元」時,突出其「良好的學習習慣」,比如「不死讀書」,「一邊玩一邊學」,「從不熬夜」,「從不上任何周末補習班」,學習之餘愛好廣泛──足球、金庸和電子遊戲等等。文章給家長的印象是,孩子苦讀是沒有用的,還是「邊玩邊學」最好。我看了心裏想,你怎麼不說這個孩子智商超級高呢?
我至今依然是杜郎口中學課堂改革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和辯護者。崔其升及其同事們根據他們學生的特點採用了行之有效的方法,這不是什麼「神話」的奇跡,而是常識的勝利。但我並不認為杜郎口中學的課堂形式具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適性」──具有這樣「普適性」的形式永遠不可能有,因此,當我聽到某知名校長在一次全國教育論壇上斬釘截鐵地說:「現在中國所有的課堂改革都是學我們學校的,我們學校的經驗任何學校都適用!」我一笑了之。崔其升曾對我說:「我們的學生基礎很差,而許多老師的專業水平也很低,學生不愛聽老師講課,那還不如讓學生講呢!」這是他們最樸素的改革動機。
因此,如果教師專業水平不太理想,學生整體素質也太不理想,而我們又想讓教師的專業水平和學生的整體素質都得以提高,那麼,借鑒杜郎口中學的課堂模式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之一(注意是「之一」)。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如果教師人人都是學識淵博、技藝精湛,學生個個都聰明絕頂、能力超強,那完全不用學杜郎口中學──這樣的老師,這樣的學生,怎麼上課都行,教學質量肯定都非常棒。
在《給青年校長的談話》中,蘇霍姆林斯基有幾句話說得非常精闢:「某一教育真理,用在這種情況下是正確的,而用在另一種情況下就可能不起作用,用在第三種情況下甚至會是荒謬的。」這話值得今天中國包括家長在內的每一位教育者深思。
原刊於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本社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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