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潘星華(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1971年畢業生、新加坡《聯合早報》前資深記者、李光耀《我一生的挑戰——新加坡雙語之路》首席研究員及中文版主要作者)
整理李光耀的資料是一件既苦又樂的事。苦的是幾十年連篇累牘的文章讀也讀不完,樂的是偉大人物宏觀的思路是那麼有啟發性、洞察力,引人入勝。
新加坡人民行動黨自1984年開始大規模自我更新,之前的每屆大選,行動黨推出11名至18名新人;1984年推出了26名新人,其中24名成為新議員,取代了最資深的元老黨員如吳慶瑞、李炯才、曹煜英和陳志成等人。大堆新人上場,使當時的總理李光耀憂喜交集。
《致行動黨新議員》
1985年2月,他以人民行動黨秘書長身份,寫了一封《致行動黨新議員》的信。他勸新議員要尊敬老議員,實踐儒家敬老尊賢的精神。重讀這封信,讓我備受感動。他說:
「政治就是和人有關的東西,在憲法下我們要當政,就必須每隔五年取得大多數議席裏的大多數票選。在這種憲制下,靈敏的政治嗅覺是每個國會議員不能缺少的素質。所謂敏銳的政治嗅覺,就是了解與體會到那些少受教育、照顧不周的窮苦人家的感受和想法,他們希望過好日子,擔憂生活素質會退步,尤其擔心他們的孩子不上進,對於這般窮苦人家的希望和憂慮,你們必須了解。
「一場艱巨的大選戰鬥後,在戰鬥中共進退的候選人會產生一種休戚相關的感受,這是競爭劇烈的大選戰鬥的一個寶貴產品,激戰之後,生還者會點算一下幸運的同袍,不會忘記不幸戰敗的同袍的勇氣。黨的忠堅分子,勝利者和失敗者之間,建立起一股深厚的同志情誼。兩名候選人在1984年落選是令我們清醒的經驗,不過,這並不是一場生死的鬥爭。
……
「你們之中,有一些比你們選區的前任議員或老一輩的後座議員、次長以及政務部長受過更高深教育,不過,你們雖具有更好的頭腦,受過更嚴格的訓練,卻不應該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在服務人民及從事政治工作,具有更強的能力以及更靈敏的觸覺。老一輩的議員身經百戰,屹立不倒,是政治上最堅強的生存者。對群眾,不論是個人或團體,他們都有敏銳的嗅覺。
……
「如果你們能恭謙及虛心地向老一輩議員求教,使彼此的關係融洽,這不但使你們獲益,對黨也有好處。
「人生如過眼雲煙,你們當了議員,你也許會,也許不會成為部長或次長,但總有一天會輪到你讓賢給另外一批新的議員。在擔任議員時,把事物做得比過去更好,那就是你的成就。因此,為你們的選民及國人恪盡己任,為黨為政府爭光是你們的重任。」
李光耀至誠肺腑之言,接過棒子的新議員是聽到的。
2008年7月4日,我去採訪時任財政部長的尚達曼(現任副總理)出席裕廊中學籌款晚宴。那天我一早把他的新聞發好,才去赴宴。不料,到深夜10時,晚宴將散前,尚達曼竟以新幣18,000元競標價購得退休議員何家良一幅名為《出門去》的油畫,結果我必須趕快回報館去補寫這段新聞。
記得當時尚達曼對我說:「我決定競標這幅畫是為了感激何家良。他是達曼裕廊區前任國會議員,是他把達曼裕廊區建立起來。我承繼了他優良的社區精神,站在他堅實的基礎上工作,這是我和基層領袖都非常感激的。」
這種同袍間互敬互愛之情,就是實踐了李光耀《致新議員信》的諄諄教誨。
身於小國做大事
1990年李光耀退休,美國前總統尼克遜曾說李光耀是一位高瞻遠矚的領袖,可惜無法在更寬闊的舞台上扮演重大的角色,對世界來說,是一個不可估量的損失。
我並不認同他的看法。我認為美國人也許對大小很執着,其實,就如真是假,假是真,真真假假;而大是小,小是大,大大難道不是小小嗎?我不認為李光耀因為只是一個小國總理,就失去他在人類歷史上的重要性,他自己也絕不受彈丸之地束縛。他在有生之年傾力做大事,使新加坡人在世界佔一席之地,這跟新加坡國家是小是大無關。
鳳凰衛視時事評論員石齊平是「李粉」,前幾天在李光耀病危,已經給李光耀蓋棺定論說:「李光耀是新加坡的總設計師、總工程師和CEO。數20世紀最偉大的十位政治家,他在其中;要只數五位,他也在其中。」
如今,斯人已乘長風歸去,只希望新加坡年輕一輩,能好好學習「國父」的精神。這樣的領導人,在新加坡,500年也未必出現一位。
(悼新加坡之父李光耀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