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年夏季,卡內基美隆大學的教授RandyPausch 是個愛開玩笑,上課幽默又極受學生歡迎的老師,他那時45 歲,是三個孩子的爸爸,有個深愛的老婆Jai。但這年夏天他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甚至有了黃疸症狀……經過診斷後發現他得的是致死率最高、5 年存活率僅4%的胰臟癌。」
上面是華爾街日報電子版介紹蘭迪鮑許的開場語,他在2008 年逝世。其實大部分人也知道這世界去世的人多,值得悼念的人少,但蘭迪不一樣,他為了打倒對死亡的恐懼,特意為自己辦了一場「最後演講會」,年前從報章看到這個觸動千萬人心的蘭迪演講會非常成功,所以這星期逛誠品書店,買了幾本書,其中《最後一課》是「最後演講會」的補充讀本。明知日子不久了,還怕上台要帶備成人尿片,他真的除了感動學生,或讓世人知道死亡狂傲不起外,沒有其他原因嗎?我看了這本半自傳半自述治病過程的小書冊後,發現蘭迪原來最希望是他一對年幼子女能從最後一課看到及聽到爸爸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如何面對死亡,如何把令人頹喪的陰影化作陽光,把癌細胞的襲擊變成積極活下去的催生劑。這是一名偉大父親的卑微要求,他離開了,但在孩子心田仍然發酵,他的念頭是否能夠影響兩名小朋友不得而知,但挑起千萬人思考「我究竟想留點什麼給子女?」起了很大作用。
我也分享過自己為什麼這幾年對劇本創作這麼熱情,就因為大仔要當導演,喜歡以人物撰寫自己的世界觀,於是我也要好好的多留下一些作品讓他從中了解爸爸對人生、對人物的看法,當然旁及其他觀眾,我看自己的價值在於我的電影曾經讓某位觀眾在某時某地人生最低潮時,因我創造的人物或處境而嚏然大笑,生活也非如此不堪,繼續上路去,而非事後一路走好。
細仔愛踢球,我花了不少時間研究足球文化,甚至戰術運用,這不關金錢事,只為和他溝通,往後爸爸不在,他總有和子女說不完的足球話題:爺爺如何教爸爸踢球;嫲嫲如何被迫愛上足球,就是兄弟姊妹相聚,當年老爸半夜拍醒各人看巴皇大戰的盛况,也是我雖死猶生的好事呀!
父母不能包容孩子心智變狹隘
「你究竟想留什麼給孩子」,這題目讓我思考香港教育困局,在小孩球隊裏頭,我也觀察到父母對別的家長的喜惡也無聲無息地影響孩子的價值觀,比如A 家長與B 家長不太合得來,其實人的性格氣質、成長經驗,甚至收入各有差異,各自成群也合情理,但我們總是包容不了異同,要排擠、分化,原本一隊球隊要求上下同心,但父母無意間在背後說長道短,孩子也變了心智狹隘,不求技術精進,只會怨別人能力不足,將來在社會做事,不自省不量力,總以陰謀論看待別人,人際不和,成就有限也。
有些父母很奇怪,可為子女捨命,但又不着意為他們培養積極、包容的人生觀。
我自己在這方面感受很深,12 歲時,我們母子在媽媽生家裏打工,一天他們早上忙亂要去海灘游泳,媽媽生的子女歲數和我相若,她外甥與我同歲,我未有通知是否可以去,他們在忙亂收拾時的眼神也不大和我接觸,我不知已被遺棄,仍在他們面前穿插,博他們注意,但他們一窩蜂的出門,頭也不回,大概小朋友們也內疚吧!我靜靜坐在客廳,透一口氣告訴自己,工人的兒子是不該有此權利。多我一個去玩多嗎?平常我燙衣服洗碗不也算有貢獻嗎?不一會我就去公園打波子。我對被排斥的小朋友特別看顧,就是源於那次被遺棄的傷害。
聖經說不要論斷人,真是智慧之語。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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