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談到往莫斯科參加GELP的會。忘記提的,那是一次國際會議,參加者不少於100人,最多的當然是來自主辦國的俄國,但是也有很多來自GELP發源地的澳洲;其他人來自世界各地,除了拉丁美洲,各大洲都有。第一天的交往,就強烈感覺到與會的都是有心人,都有教育使命感。不只如此,而且對於社會的走向與教育的前路,看法都差不多,因此大家都很有共同語言。真希望有一天GELP能在香港舉行,把那份熱忱和前瞻與我們香港更多人分享。
會議前一天,分兩組參觀4所學校。主辦者說,選哪些學校,頗費思量,因為不想選一般的學校,希望讓我們看到朝向未來的實驗性學校。這裏只介紹筆者訪問的兩所學校,都是只有兩個月的新學校。
一所原來是在一個大草莓園上建立的。由於草莓種植用了新科技,都是在地底通過自動化設施種植,園主就在原來的園地建起上蓋,交給政府;還邀請一位已管理6所學校的名校長前來主持。有小學、中學、幼兒園。建築和設備美輪美奐。這是一所公立學校,學生都是來自本社區,宗旨是讓學生盡早選擇自己的未來專業走向,作早期的專向準備。
由於轄下有7所學校,每所學校各有專業的重點,學生可以在該集團的學校裏面選擇自己心儀的專業方向。這次參觀的這所,着重的是藝術。由於需要通過翻譯,大家離開時都還有弄不懂的疑團:為什麼單靠公帑便可有如此多元的課程?到底是怎樣的財政安排?不得要領。既然可以跨區入讀,為什麼這所明顯優勝的學校不會招來更多的學生。不過也許還是初辦,將來的事還說不準。
未來學校 發人深思
另外一所,則是俄國最大的課本出版集團(供應全俄80%的課本)建設的一所非常現代化的大樓,立心辦一所新型的學校。初進校舍,難以想像是學校,就好像是一所偌大的現代化辦公樓。3層樓,每層的樓底都幾乎有10米高,都是大面積的大房間,走廊極為寬闊,鮮有人煙,有點空盪的感覺。
原來目前只有130名學生,怪不得不大看到學生;卻有50位教師,包括15位 「導師」。導師是俄國一個新概念,是學生個人的輔導員;目前還沒有建制,也還沒有系統的培訓機制,但是很多學校都在聘用。預計將來可以容納700學生,估計有200名教師。特點是相當徹底的個別化學習,學生喜歡學什麼,就有設施和教師配合。這是私立學校,學費每個月8萬盧布,大約為1.1萬港元。參觀者都認為就私校來說,不算太貴。大家都好奇,如何支撐1對3.5的師生比。不過因為語言障礙,離開時還弄不明白。
簡短的大約兩小時的訪問,雖然不能完全滿足我們的好奇,但也足夠讓我們知道俄國教育工作者的崇尚。在後來會議中的交往,來自外國的朋友,大致都有了一些共同的觀察。上周簡單提過,這裏再擴展一下。
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是非常突出科技;每談到未來,就是談科技。非常一貫的講法是:「科技發展飛快,我們要讓下一代有足夠的裝備,不致落後。」對於科技的溺醉非常突出,比起英美,有過之而無不及。
頭一天,各國與會者見面,往往會問:「你對科技怎麼看法?」這明顯是一個試探性的問題,潛台詞是:「你是否認為科技就是未來?」
俄國的朋友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大家發言中對「單獨強調科技」的保留。一位俄國朋友說:「要說服當政決策者,只能用科學的話語!」這令筆者想起一位熟悉蘇聯的同事提過從斯大林開始,蘇聯就有一種潛在的傾向,捧抬科學,藉以填補無神論留下的信仰真空。也許是這種文化的根源。
突出科技 瞄準專業
另一個外國與會者感到有點不安的是,把教育的目標,下意識地看成是專門的職業準備。這也可以說是70多年計劃經濟遺留下來的假設,人們往往會不假思索地當成是當然的道理。
上述兩所學校都毫不猶豫地認為要提前為學生做專業準備,其他國家的與會者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俄國的朋友說,他們也很清楚人們現在會不斷轉工、轉行,很多行業會過時,又有許多新的行業會不斷出現。但是一碰到教育,人們又回到了「對口就業」的傳統思想。可見教育這個建制的威力是如何之大。
在上述的學校訪問之前,舉辦者帶我們到一個共享空間參觀。這裏面容納許多帶有前瞻觀念的教育NGO,合起來頗有影響;但是主持者引導大家參觀的,卻又引起了另外一種好奇。在走廊的牆上,主持者引以為傲的是大幅的「未來技能預測」,一年一度;非常明細,逐項技能拿俄國各地與國際標準比較。
幾年前,俄國參加World Skills國際競賽,而且成績逐年上升。放在當眼地方的是俄國去年得到焊接冠軍的模型。可以想見,其對技術性細節的沉醉。這個競賽,香港也有參加,但只是許許多多競賽之中的一個,從來不會想像作為教育的發展方向。
話得說回來,以上的評論,也許是過度的批評。只要本國的有心人認真研究下去,肯定會逐漸找到與現實相符的發展方向,我們外人不必過分擔心。
近年到俄國的次數不太少,但就莫斯科而言,以往都是開會、講課,完了就走。這次有機會到學校看看,與有抱負的教育工作者有數日的交往,可以說是對俄國的印象很不一樣。以前也許接觸的都是大學裏的學者多,幾乎都是年長的,難免留下一種古舊沉重的俄羅斯印象。
這次碰到的,卻都是清新明快的一族。令人耳目一新的是一批年輕企業家,非常認真地投身教育事業。他們很有活力,對教育也很有看法。他們本身有些是多元化發展的企業家,拿出資金贊助教育事業;也有些本身就是從事教育,但是在學校以外作許多創新的投資。
年輕一族 耳目一新
他們都不是慈善家的身份,但是都似乎找到了可行的財政模式,可以對教育做出新穎而有益的貢獻,但又可以有盈餘。他們大都能說英語,大多數有外國的學習或者生活經驗,因此相當熟悉國際上的動態。
這點,與中國有點相似。上月,中國教育30論壇在美國史丹福大學舉行一個中美交流的會議。也讓筆者耳目一新的是,一批年輕的中國企業家,或則在自己成功的企業之外,成立專注教育的基金,或則以另類的教育為事業,成為成功的企業。他們之中,也很多有外國名校的學習經歷,很有國際視野。
一個頗為發人深思的現象:兩個場合,來自教育界內部的,都是銀絲白髮,上了年紀的;而教育界以外的,同樣貢獻教育的,都是青春活潑的年輕人。即使是這次的會,有俄國學者演講的一場,顯然白髮蒼蒼的教授們,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他們有驚人的學術深度,但是引用的往往還是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的俄國名家。他們很有哲學的涵養,但是與會議討論的社會與教育的未來,要很費勁才能拉上關係。
有時候不禁想:年齡,還算不算一種財富?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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