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鈺成、葉劉淑儀：中央未對特首選舉表態是好事

文灼非：去年政改方案不能通過，2017年的特首選舉無法實施一人一票的普選，仍然維持1,200人的所謂小圈子選舉，不少人都覺得很可惜。最近選舉委員會的競爭非常激烈，建制與泛民各出奇謀，誓言要爭奪最多席位。12月11日的選舉結果全城關注，直接影響來年3月特首選舉結果。

去年11月，本社一周年論壇「2016靜觀求變」已邀請過葉太和曾先生到場演講談特首選舉，是為「上集」；今次再邀得兩位擔任演講嘉賓，是為「下集」。兩位政壇經驗非常豐富，議政能力高超，同時被視為最有資格問鼎特首之位的熱門人物。請兩位分析一下，2017年特首選舉有何特別之處，有哪些大家必須多加注意？葉太，請妳先說說妳的意見。

葉劉淑儀：來年特首選舉最值得留意的，就是中央至今仍未表態（哄堂大笑）。這是好事，要是中央表態了，香港人又會說是「欽點」了。

第一屆行政長官由400名選舉委員選出，當年各位心知肚明，中央很着緊第一屆行政長官選舉，會小心地挑選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大家都知道董建華先生眾望所歸，謂之「欽點」。

2005年，記得曾蔭權先生邊走邊吹口哨，狀甚高興，這也是「欽點」。

上屆特首選舉則出現變化，我的舊同事唐英年先生參選，當時人人以為他獲「欽點」，只待黃袍加身。結果如何大家都知道，過程出現了很多變化，梁振英先生當年是位挑戰者。

今屆特首選舉由1,200名選舉委員票選，我知道卿姐（劉慧卿，論壇席上賓客）對此十分鄙視，視之為小圈子選舉。但其實競爭非常激烈，因為1,200人都要面對選民。現在中央也明白，即使只是1,200人的選舉，變數可以很大。你看英美選舉多麼出人意表，連民調都變得不可信，每個時刻都有新消息左右結果。

何謂成功的特首選舉？我相信，中央明白必須考慮兩大因素：第一，當選者於未來五年能否有效管治。管治分為兩部分，政府內的公務員、議會內的議員。能否團結兩者、領導兩者是為關鍵；第二，當選者會否激發市民上街。即使順利當選，坊間卻對特首怨聲載道，這有何用？所以中央目前持開放態度，我認為是好事。

文灼非：多謝葉太。曾先生有何看法？

曾鈺成：我看不透這次選舉（賓客笑）。

我們經歷過五次行政長官選舉，可分為三大類。

第一類：不須競爭的選舉。2002年，董建華先生爭取連任，那時沒人與之競爭，所以他自動當選。另一次是董先生提早於2005年離任，引發特首補選，當時只有曾蔭權先生參選，所以也是自動當選。

第二類：早知結果的競爭選舉。2007年，曾蔭權先生對決梁家傑先生。雙方都是辯才出眾之人，但我相信打從一開始，所有人便確信曾先生能夠順利連任。

第三類：結果存有懸念的競爭選舉。第一屆特首選舉有四名候選人，雖然董先生是大熱門，但不代表其他候選人沒有機會。我在此坦言，兩輪投票我都沒有投給董先生，當時身為政黨主席，我知道那時黨友的意向是分散的。另一次是2012年特首選舉，大家都看到這是真正的競爭，結果出乎部分市民的預料。

至於明年3月的選舉，究竟屬於上述哪個類別，還是屬於未知的新類別，目前我們不能排除所有可能性。我愛讀偵探小說，因為結局往往意想不到，如果開首便知答案，政治會少了很多樂趣。

文灼非：2012年，兩位都曾表明過參選意欲，可惜後來未能圓夢。數年後再接再厲，亦表示過對於來年參選的意見。曾先生數月前首先打破悶局，表示若沒人競爭他就會考慮參選。目前已有兩人宣布參選，分別是胡國興法官及民建聯前成員胡世全，但曾先生沒有表示因而放棄參選計劃。

上星期更有戲劇性發展：前港督彭定康來港演講，曾先生獲邀擔任主講嘉賓，但隨後在專欄上表示由於壓力重大，不得不放棄出席。這次事件會否影響你的參選部署？數天前，一位消息靈通的朋友跟我說，曾先生或許會在星期日（11月27日）宣布參選，但原來是空穴來風。大家都很期待，到底曾先生會否參選？

曾鈺成：哈哈，你問了相當多問題。我沒有在專欄上提及過什麼壓力，只是無謂是非太多，怕老朋友不高興。我早前表示，若然沒有競爭就會考慮參選，作此表態前我已經開始了一個工程——政策研究，名字為「香港願景」。

對我來說，我最希望藉此建立一套建議，在香港管治、公共政策都行得通的建議，能夠作為起碼一位行政長官候選人的政綱，更希望成為下任行政長官的施政藍本，這是我們現在做的工作。

我對香港的管治問題、公共政策、一國兩制實施，都有自己的看法，希望這些理念及施政綱領能夠成為接下來行政長官選舉辯論的議題。現在有兩人宣布參選，之後可能會有第三個，但他們並未真正成為候選人，故我認為言之尚早。一年前 貴社周年論壇的主題是「靜觀求變」，今天仍然適用。

文灼非：到底曾先生意向如何，看來大家仍有懸念，或許要待12月11日選舉委員會的選舉結果才有頭緒。曾先生或許想「造王」，或許也想自己親身「做王」。

胡官宣布參選後，葉太也表示過有意參選，但仍未正式宣布，有待黨內開會決定。葉太，這次參選的難度與四年前的狀況相同嗎？你將有什麼部署？

曾鈺成：葉太要小心，若然妳現在宣布參選，這次論壇的宣傳開支會算進去（哄堂大笑）。

葉劉淑儀：多謝曾先生提點。今天論壇主題為「香港新願景」，我想我們都不會騎劫這個場合作為宣布參選的平台。我服務香港的心十分堅定，剛才林鄭月娥司長說她當了36年公務員，我比她短一點，也有29年。我花了九年時間唸大學，參選政界也有十年，曾先生應該記得，我從史丹福學成初回港便向你請教選舉事宜。當時有人說高官選不到議員的，結果我成功組黨，現在擁有三個議席，而且發展蓬勃，有不少青年人加入。

我沒有尋求做非執董等的職位，以保清白。我籌的錢都是給政黨及匯賢智庫的，也沒有支薪。初開始我更花了許多錢，連女兒都着我不要再花，怕她沒嫁妝。所以我十分堅定，會在適當的時候宣布參選。

文灼非：葉太剛才提到關鍵的因素，就是中央的態度。最近APEC會議，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特首梁振英會面，談及很多有關香港管治的問題。想問兩位，這次會面發放出來的信息，對你們參選有利嗎？

葉劉淑儀：我認為十分正常、正面。

政制已經改變，不再是以往殖民地時代的簡單行政主導，英國人離開前引進議會制，彭定康先生更加快了民主發展，有點急着推行。1993年，他不當立法會主席；1995年，把十名官員的席位都取消。1997年，董建華先生上台發覺自己是無兵司令，在立法會上並沒有票。後來，曾蔭權先生組織執政聯盟，曾鈺成先生身為黨主席加入行會。所以誰說黨主席不可加入行會？每個立法會政黨都想成員加入行會，因為能提高黨的影響力。

曾鈺成：葉太，我看到一則消息，可能是假的，說你12月14日就會辭任行會，是真是假（哄堂大笑）？

葉劉淑儀：你不要耍我啦，陷我於不義。

曾鈺成：剛才提到習主席與行政長官的會面，我認為兩位都處理得非常好。我是很支持行政長官的（賓客笑）。我當立法會主席時沒有辦法，因為行政、立法互相制衡，如果與他太友好，可能會被人指責破壞三權分立，現在辭任後就自由很多。

梁特首與習主席會面後，至今也沒有信息表示中央支持梁先生連任，也沒有信息表示中央不支持，等於沒有回應，這是很好的。這個安排十分合理，不影響有意參選的人的考慮，沒有人因為這次會面而覺得自身的參選成功率高了或低了。

葉劉淑儀：補充一下，我也很支持行政長官的（賓客笑）。當行會處理了具爭議性的事情，例如不發牌予某公司、某人士，我亦有出面幫忙拆解，其實廣播政策並不容易。佔領運動時，我是第一個支持警方的。

至於為何中央不發放信息，我認為是汲取教訓。倘若太早給予信息，有人便以為已坐穩位置，或許會因而自滿大意。這是正常的，所有老闆都不會希望下屬掉以輕心。

文灼非：明年是香港回歸20周年，兩位認為應該選一位怎樣的特首，以迎接一國兩制這個重要的里程碑？

曾鈺成：我與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三個條件：中央信任、港人支持，具管治能力。這三方面，可能現場也有很多人符合條件。觀乎近期香港政治環境變化，中央的信任十分重要，如果下任特首未能讓中央毫無保留地信任，我想他/她在施政時會寸步難行。

葉劉淑儀：我同意曾先生。雖然目前中央持開放態度，但中央素來說過的條件一樣有效。信任，並不僅僅是對主要官員層次的信任，而是高度信任、絕對信任。一國兩制推行20年，現在來到了轉折點。

9月立法會選舉，我儲起了所有參選隊伍的單張，它們的信息有個共通點——求變。那時我們便猜，每區都會有青年當選，的確如此。我希望下屆能有新思維，甚至有人跟我說，香港要不轉彎，要不沒落。現在是發展的關鍵時機，希望每位參選人士都能帶出新思維。

文灼非：現在是開放發問環節，請賓客提問。我看到劉慧卿有意提問，請妳以泛民的角度表達些意見，大家都想聽聽妳的見解。

劉慧卿：多謝文灼非先生邀請我出席這個盛會。我同意葉太的說法，要有新人帶領發展，但我們看到這次選舉終究會是北京欽點的。

星期日，我出席了彭定康的論壇，席間提起很多人提起曾先生。也有不少人批評，一個有意選特首的人稍為感受到一些壓力，得知有人去北京打小報告後就馬上退縮，還寫了篇文章解釋。我們能否期望這樣的人，有膽量去北京代表700萬人說話？還是他最終又會「跪低」？這件事件令不少人都感到詫異，在想你是否真的這麼軟弱？

曾鈺成：哈哈，不如劉慧卿妳來選吧，我保證妳一定不會軟弱。

如果你剛才的說法成立的話，我的確不適合當行政長官，這我不反對。不過，你說我今次讓很多人不高興、失望、憤怒，我可以肯定地說，假若我出席論壇只會令更多人不高興、失望、憤怒。這我便要權衡輕重，我應該讓劉慧卿不高興，還是讓楊孫西（劉慧卿同桌賓客，香江國際集團董事長）不高興（賓客笑）？各位，這是很現實的，楊先生支持我成立智庫，至於卿姐，我不會叫你支持，這就是分別。

文灼非：還有時間讓賓客提問。施永青先生，請提問題。

施永青：行政長官一方面要中央信任，一方面要得到香港市民支持，兩者好像互相矛盾。以卿姐的角度看，凡得到中央信任的均非好人，那麼又如何得到市民支持？選舉要有不確定性，這樣感覺才像選舉。兩位認為可否說服中央降低標準，不必得到中央絕對信任，只須符合中央的最低標準，這樣可能性大嗎？

曾鈺成：我從來都不明白施永青說什麼的（賓客笑）。

從剛才劉慧卿的話，我聽不到任何含意，暗示中央信任的人一定得不到香港市民支持。我相信會場內就有不少人既得中央信任，又受港人支持的，或許施永青便是其中一位。

你說降低標準，這十分困難。觀乎香港近年政治環境發展，葉太剛才提到的絕對信任、高度信任十分重要。若我向中央官員提出降低標準，首先中央就對我不信任了，哈哈，這就是現實。

葉劉淑儀：我同意曾先生。我不認為中央信任與港人接受是對立的。很多建制派的政治人物，包括曾先生，中央是一定信任的，信任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但他票數很高，民望很高。建制派政黨有着很多選票，他們都是有市民接受的。就算是泛民的同事，他們當然有市民支持，我相信他們最終都希望中央陸續接受他們、信任他們。我知道泛民的同事對現屆行政長官比較失望的地方，就是沒有作為好的橋樑。

簡言之，我不同意中央信任與港人接受是對立的。我亦不知道什麼是最低標準，所以不懂回答。

文灼非：多謝兩位。希望很快會看到他們各自的新動向，那將會是全城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