矇朧歲月──戰後初年的香港

早年香港印象之一

也許年紀和我相差不遠的人都記得,戰後曾有全副武裝的軍人在西營盤拍門上樓實彈操演。突然一卡卡軍車穿迷彩軍服的西洋軍人在薄扶林道、第二街、第三街一帶跳下車,像巷戰一樣佈防。家居也曾被這樣的一個軍人拍門要進來,拿着槍械,跑到露台,向外瞄了一會,看來地點不合,便走了。
封面圖片:武裝軍人民居操演。(網上圖片)
 
我在二次大戰末期出生,還記得一些說來令人不大相信的記憶。當年住在西區薄扶林道,和第三街交界。是簇新有水廁的樓房,因為單邊,十分通爽。
 

武裝軍人民居操演

 
有一晚午夜街外突然嘈吵亂,滴滴踏踏加上夾雜的人聲,把我從半夜熟睡中吵醒。我和父母同床,母親首先起床往床頭的窗外探望,說「馬!馬!許多馬!日本仔將馬趕去香港仔。」父親也起床看看,但看來興趣不大,瞬間又倒頭便睡。我也想起床看看,但他們沒有叫我,我好像還是渴睡,不願動。不久噪音遠去,回復平靜。事後曾和母親談及,她也是說日本人將馬匹趕到香港仔,我失去看到這個難忘的機會,至今仍感到遺憾。
 
也許年紀和我相差不遠的人都記得,戰後曾有全副武裝的軍人在西營盤拍門上樓實彈操演。突然一卡卡軍車穿迷彩軍服的西洋軍人在薄扶林道、第二街、第三街一帶跳下車,像巷戰一樣佈防。家居也曾被這樣的一個軍人拍門要進來,拿着槍械,跑到露台,向外瞄了一會,看來地點不合,便走了。我們像看戲一樣,感到有點驚恐,又新奇,他走後又感到可惜。軍士入來我家只有一次,但這樣的演習最少兩三次。
 

初次的驚恐和親近大海

 
生平第一次懂得躭憂,是姊姊騙我。我天性頑皮,一次偶然獨自一人走進廚房,那時眼睛只略高於桌面,見砧板上切了一些韭菜,便想試試生韭菜的滋味,拿入口便嚼。姊姊剛進來,問我吃什麼?我說:「韭菜!」她知道我偷吃,便說:「死咯!你吃了韭菜會變狗的!」我大吃一驚,想一想便說「不對啊!我們都吃過韭菜又不會變狗?」姊姊說:「我們吃的韭菜是熟的,生吃韭菜便會變狗!」我聽了十分懊惱,躭憂會變狗,很沒趣地走出廚房。幸好小孩子很快忘記,沒多久便忘記得乾乾淨淨,好快樂!
 
未開明悟前還有一次難忘的經歷,是第一次看到海水。母親帶我到碼頭渡海探親,入閘進了統一碼頭,看到石英泥的地板疏孔的,可以直接望到腳下的海水。海水悠悠盪盪,這樣近距離接觸綠色海水,感到好看又有趣。後來一次父母帶我去送船,親戚到美國定居。原來大洋船要泊在海中心,要乘小電船到海中心的碼頭。第一次乘小電船感到新奇有趣,有些風浪,母親問我怕不怕。我挺起胸膛說不怕。上了巨輪,一層層、一列列、一個個房子,很有趣,也很易迷路。見到親戚,不知大人們長談什麼,很悶。他們給牛肉乾我吃,哇!不得了,十分滋味,吃完兩片再不給我,只有引頸空期待,又不敢要,死蠢!
 
輪船要開了,才是主題。船上的人都走上甲板和送船親友道別。一條條五彩繽紛的紙彩帶從高高的船頭飄下來,送別的人執着另一端。巨輪緩緩而行,彩帶漸漸被拖長,終於彩帶被扯斷了,在空中隨風輕蕩,夾雜着道別人聲沸鼎,造成一幅壯麗依依不捨的動人畫面。許多年以後,我也只能在電影中才能看到,回憶卻永遠留在腦海裏。
 

楊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