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 score and seven years ago our fathers brought forth on this continent a new nation, conceived in liberty, and dedicated to the proposition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這是林肯總統《蓋茲堡演說》的開篇之句。雖然我曾在本欄指林肯是美國史上第一暴君,但我們不應因人廢言,他的文字是很有美感的。早前回到母校聖保羅男女中學的早會,我就以 Conceived in Liberty(《在自由中孕育》)為題,分享我對美國的感想。以下為演辭的譯文:
陳校長、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今天我再次站在這裡,對培育我多年的土地充滿感激之情── 一片受了個半世紀英國殖民洗禮的土地,一片永遠都會是世界上一顆明燈的土地,一片我將毫不猶豫地擁護其獨立的土地。
我所指的,當然是美利堅合眾國。
負笈美國是我的夢想,乃因美國教育的一大特色:個人自由。以普林斯頓為例,每位學生在四年內都要選31個課程,但主修科目的要求只佔8個。其他課程可以如此自由地選修,讓每個人都可以有獨一無二的學習經歷。除數學外,我也涉獵了歷史、科學、哲學、藝術等領域。最終,正是因為博弈論在多個領域的課程都有所應用,使我找到這個研究志趣。這種廣度是美國高等教育的美好之處。
在所有美國大學中,我在本科階段的首選是普林斯頓,因為它是唯一一間每位本科生都寫「四年級論文」(senior thesis)的學府──那是一個自由而獨立的學問探索旅程。同時,我也以不同方式回饋普林斯頓,包括擔任數學學會主席、香港學生協會主席、自由意志主義學會主席。我唯一不是主席的工作,是擔任了普林斯頓招生諮詢委員會的學生代表。還有,我去了監獄教授數學,讓囚犯出獄後較易找到工作,不用再犯罪。
當我回想這一切機會,我也會全心全意地感激聖保羅男女中學,因為母校教育了我超過十年,裝備了我迎接前路的所有挑戰。我還要特別感謝母校的升學顧問Mr. O’Connell,他幫助我和其他學生出國留學,實在不遺餘力。或許他應該獲加薪,但現在讓我們向他致以掌聲吧。
美國國父——亞里士多德
依我之見,要完全欣賞到美國教育哲學中的個人自由,我們還需回顧美國的唯一一位真正國父──亞里士多德。沒錯,亞里士多德。這幅圖畫中,有亞里士多德和他的老師柏拉圖。他們在做什麼?打籃球?非也,他們在辯論哲學問題。左方的柏拉圖手指向天,右方的亞里士多德則指向大地。這有什麼含義呢?
柏拉圖認為,理想的境界寫在天上,人人應該仿效;社會或「集體」高於個人權利;個人應在祭壇上被犧牲,以成全所謂「更大的使命」。
另一方面,亞里士多德則是個人權利的衛士。他相信人應以自己的頭腦立足於大地之上;生命的最高意義在於追求美德和智慧;人們應該和平、自願地交往。
整個西方文明的歷史,可看成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決鬥(duel)。一直到黑暗的中世紀,柏拉圖的陰影都遮蓋著亞里士多德。但人們突然重新發現了亞里士多德的思想,開啟文藝復興的序幕,而文藝復興的最高峰,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的成立。
湯瑪斯.傑佛遜曾告訴我──就如他240年前寫道──每個人都有不可剝奪的生命、自由、追求幸福之權。這些是個人的權利,不容集體侵犯。正是這種對個體的尊重,使美國成為第一個亞里士多德式(Aristotelian)的國家,高舉個人自由和尊嚴的國家,也因此是──在我眼中──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國家。
敢於與眾不同
固然,今天的美國政局問題甚多,但至少其教育制度仍保存著美國原本的個人主義價值。這就是為什麼美國大學容許學生這麼自由、廣闊地選課,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無二的。事實上,這種尊重個體的精神,也讓美國得以成為一個創新與進步的無限泉源。
自從蘇格拉底被民主投票處決,對真理的追求總是體現於個人對抗集體的奮鬥。千百年來,一個又一個英雄憑著自己的視野,為人類開闢新路。想想哥白尼、伽利略、潘恩、羅素、特斯拉、海耶克,每個新思想都始於一個人,而每個偉大的理念一開始都被千夫所指,但這些英雄有的是一夫當關,直面千軍萬馬的勇氣。阿基米德說:「給我一個立足點,我可以推動世界。」這些英雄推動了世界,我們又何嘗不能?
然而,常有人說我們要迎合主流,想的要跟別人一樣,做的也要跟別人一樣。世界上太多集體主義者,他們要把人類壓成一堆均勻、順從的畜禽,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我們應該敢於與眾不同,永遠不讓我們被別人控制──不論是被一個獨裁政府,被少數人,甚至被多數人,因為全世界都無權壓制一個人,就如一個人無權壓制全世界。
美利堅合眾國,正是努力貫徹這個原則的國家,也因此是──正如我開首所言──世界上的一顆指路明燈。來自全球各個角落的人,不論其膚色、家境和國籍,都可遠渡重洋,來這裡追求夢想。這就是「鋼鐵大王」卡內基的故事、數學天才陶哲軒的故事、傳奇藝人阿諾舒華辛力加的故事、建築大師貝聿銘的故事,也是小說家-哲學家安蘭德(Ayn Rand)的故事——她在跨過大西洋的船上一直忍著興奮和感動的淚水,直到她在遠方看見自由女神,在黃金之門的旁邊高舉明燈。(註1)
我在哪裡,哪裡就有香港
但在這些故事之中,還有一個特別的名字──湯瑪斯.曼。可能有些同學聽過這位德國作家,因為他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縱使移居美國,他仍深深地愛著他的故鄉。有人問:「你想念德國嗎?」他說:「無論身在何方,我的心都承載著德國的精神。我在哪裡,哪裡就有德國。」這句話令我感同身受。無論將來世事多麼難料,我永遠都可以講一句:我在哪裡,哪裡就有香港。
最後,如果不算太遲的話,請容許我說:聖保羅,一百歲生日快樂,我對妳的謝意無法用言語表達。
附註:
1. 此處暗引自由神像底座上的詩── The New Colossus 的最後一句:“Keep ancient lands, your storied pomp!’ cries she // With silent lips. ‘Give me your tired, your poor, // Your huddled masses yearning to breathe free, // The wretched refuse of your teeming shore. // Send these, the homeless, tempest-tost to me, // I lift my lamp beside the golden door!”
(圖片: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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