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美國史上第一暴君？

熟悉美國教育的朋友會知道，當今公立學校的課程由左派主導，例如沒有一本教科書會批評羅斯福新政，這往往使右派心急如焚。但有一個歷史人物，民主、共和兩黨建制卻罕有一致地把他奉若神明，並憑着幾代人的公立教育洗腦，令全國甚至全世界人民都視之為英雄，他就是美國史上第一暴君──亞伯拉罕．林肯。

 

在內政上，林肯的劣跡可謂罄竹難書。以行政賄賂立法，以聯邦干預各州，恣意擴張總統權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在國會沒有批准下擅自動用公帑，又無視法庭頒下的人身保護令，不經審判而囚禁了16,000名批評他的記者和公民，直到他死後，最高法院才得以把他們釋放。當馬里蘭州議會即將通過一條他不喜歡的法律，他派軍隊去把州議員全部拘捕──這些只是林肯暴行的冰山一角。個半世紀以來，每當政府損害公民自由，我們總會聽到這樣的辯護：“But even Lincoln did that!” 這也是一些人這麼喜歡為林肯樹立權威的原因之一。

 

但是，當實行奴隸制的南方州份宣布獨立，林肯不是打贏南北戰爭，廢除了奴隸制嗎？

 

 

當時，南方和北方部分州份都有奴隸制，我支持廢除奴隸制，但這卻非林肯打南北戰爭的目的。事實上，林肯並不反對奴隸制本身，他唯一的目的是阻止南方獨立。他曾說：「如果廢除奴隸制有助維護聯邦統一，我便支持廢奴；如果保留奴隸制有助維護聯邦統一，我便反對廢奴。」

 

在南方宣布獨立之前，林肯支持眾議員 Corwin 提出的憲法修正案，即禁止聯邦政府干預各州的奴隸制。林肯在南北戰爭期間的《解放奴隸宣言》只解放南方「叛亂」州份的奴隸，沒有解放北方聯邦州份的奴隸，反而明文確立了北方的奴隸制。林肯政府嚴格捉拿從北方奴隸州逃到自由州的奴隸，把他們遣返給原來的主人。

 

那麼，林肯為什麼要極力阻止南方獨立呢？

 

當年美國北方的工業經濟，靠聯邦政府的大量資助扶持，但聯邦政府卻沒有徵收入息税（income tax），收入來自港口的關稅（可看作港口的使用費），而絕大部分港口都在南方。南方一獨立，聯邦政府瞬間失去75%的收入來源，令林肯不夠錢實行工業保護政策，所以急欲奪回南方。南北戰爭期間，林肯還史無前例地開徵了入息税，後來被最高法院裁定違憲，但稅款卻沒有歸還給人民！

 

南方的美利堅聯盟國（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總統 Jefferson Davis 正確地指出，各州先於美利堅合眾國存在，聯邦政府只是各州在1788年制憲而成立的公僕，而非主人。憲法沒有授權聯邦政府阻止各州獨立，而根據憲法第十修正案，任何沒有授予聯邦政府的權利皆由各州或人民保留，故任何州份都有權獨立。（註1）

 

事實上，在制憲和南北戰爭之間的近一個世紀，曾多次有北方州份要求獨立。它們最終沒有選擇獨立，但從來沒有人質疑它們有權獨立；只是到了南方宣布獨立時，林肯卻輸打贏要，突然宣稱各州無權獨立。我想請問林肯先生：如果一塊土地無權脫離另一塊土地而獨立，那麼你們每年7月4日慶祝的是什麼？

 

在此，著名美國廢奴主義者 Lysander Spooner 的觀點亦可堪咀嚼。他曾寫下 No Treason 一書，主張根據自然法（natural law），每個州（以至於每個人）都有權隨時獨立。公認沒有人比 Spooner 更激進地反對奴隸制，但他在南北戰爭中卻支持南方，因為他明白：「不准獨立」正是奴隸制的定義和本質。由是觀之，林肯否定各州獨立之權，其實是建立了一個更大的奴隸制。

 

 

看到這裏，或許有讀者會問：如果不打南北戰爭，難道任由南方繼續實行奴隸制嗎？

 

首先，廢奴是當時整個西方世界的大勢所趨；除了美國之外的所有西方國家，都不用打南北戰爭就廢除了奴隸制──無論是法國、葡萄牙，還是較接近美國南方農業經濟的巴西和古巴。如果南方仍然繼續蓄奴，將受到國際社會的貿易制裁。Jeffrey Hummel 教授寫了一本題為 Emancipating Slaves, Enslaving Free Men: A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Civil War 的書，詳述南方宣布獨立後已有廢除奴隸制的打算。

 

但退一萬步講，即使南方的奴隸制不會自然消亡，我們仍然要問：是否值得進行美國史上首次徵兵，剝奪無數國民的人身自由，打一場殺死70萬人民的南北戰爭，來解放300萬個奴隸？奴隸制是錯，難道殺人就不是錯嗎？

 

正確的原則──“First, Do No Harm”

 

 

為解決這種兩難的道德困境，政治哲學家布拉克（Walter Block）提出了「負向佔取」（negative homesteading）理論：假設 A 捉了 B 作「人肉盾牌」，躲在 B 後面向 C 開槍，C 的唯一保命方法是開槍打死 A，但那樣子彈會穿過 B，連  B 也殺掉。無論 C 是否開槍，都會有其中一個無辜的人（B或C）被殺。那麼C是否有權開槍打死 B（和 A）？

 

就如人們有權對大自然的 “goods” 進行先到先得的佔取（homesteading），布拉克認為類似道理亦適用於 “bads”。上述例子中，B 在被 A 捉拿的一刻起，已先行佔取了這個不幸；如果 B 要擺脫這個不幸（即不讓 C 開槍），便會導致 C 被殺。由於 B 無權把自己的不幸強行轉嫁給無辜的 C，所以 C 有權開槍自衛。（註2）

 

回到美國的情況，無論是否打南北戰爭，都必然有一些人（奴隸或在南北戰爭中被殺的人）的權利遭違反。（註3）根據「負向佔取」理論，奴隸們已先行佔取了其不幸，所以站在林肯的角度，正確的原則應是 “first, do no harm”，不應為了解放奴隸而殺死其他無辜的人──特別是很多沒有蓄奴的人。（另一方面，英國等國家解放奴隸的方法，沒有侵犯非蓄奴者的權利，我們當然應該支持；此外，奴隸主本身亦應受到懲罰。）

 

但林肯作了錯誤的決定，選擇打南北戰爭，後果是什麼呢？南北戰爭的國民傷亡人數，超過了美國史上所有其他戰爭的總和。林肯縱容北方士兵焚燒法院、搶掠銀行、屠宰平民、強姦婦女，兇殘之程度，都是世界戰爭史上罕見的。

 

昔日刺死凱撒大帝時，布魯圖斯曾高呼：“Sic semper tyrannis!”，意思是：「暴君下場自該如此！」而當林肯1865年在劇院被一槍擊斃時，刺客同樣大喊：“Sic semper tyrannis!”，實在良有以也。

 

附註：

 

1. 當然，獨立後的州份無權奪取原國家的其他領土。南北戰爭時，南方的唯一目標是獨立，並無意攻佔北方，只是北方要把南方重新吞併。 

 

2. 除「人肉盾牌」外，「負向佔取」的另一例子是「人肉砲彈」：假設 A 捉了 B，以B的身體為砲彈射向 C，C 的唯一保命方法是用激光槍把B粉碎，C是否有權這樣做？留待讀者思考。

 

3. 讀者不用嘗試把當年美國的不同持分者跟「人肉盾牌」例子中的 A、B、C 配對，因為兩個情況的結構不同，當年美國沒有人是「人肉盾牌」。但兩個情況的共通點是：有一些人的權利已經被侵犯，我們應否以侵犯其他人權利的方法來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