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北京大學歷史系香港同學今年四月到蔡元培校長墓前獻花。
這幾年清明節,我都會到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蔡元培(孑民)先生墓前獻上一束鮮花。今年4月16日,我和北京大學歷史系幾位香港同學來到老校長墓前掃墓,替墓碑擦走新的塵粒。
墓碑碑文其中一段這樣寫老校長:「五年(1916年)回國任北京大學校長革新校政祛除舊習倡學術自由由是舊學新知兼容並包俱臻蓬勃而全國學術風氣亦為之丕變矣八年五四愛國運動發生北京學生遊行示威,反對巴黎和約且痛懲賣國僉壬致多人被捕下獄先生營救保釋並發表聲明隨即離京。」新舊北大人憶起老校長當年挺身保護學生的大義大勇,無不動容。
蔡元培先生於香港仔的墓地於1978年重修立碑後,陸續多了很多北大校友和各地學者前來致祭,北京大學香港校友會每年清明都來到墓前獻花掃墓。蔡先生長眠的這塊墓地,原是雜草叢生,被世人遺忘了數十年,幸得余光中、周策縱和黃國彬三位教授1977年像朝聖般的尋覓,蔡先生的墓才得以重見天日。說起來,他們三人尋找蔡先生墓地的經過,很令人感動。年前,筆者在「鑪峰雅集」的文集裏也寫了這個故事。
蔡先生是於1937年年底因戰亂從內地避居香港,本打算作短暫停留,惟戰事持續,蔡先生最終滯留香港,深居簡出,直至1940年3月5日逝世。3月10日,蔡先生出殯,全港下半旗致哀,萬餘人出席了公祭。死時轟動,可是,死後寂寥,蔡先生長眠香港仔墓地幾十年,少人掃墓;1978年之前,陪伴着他的只有一塊寫上「蔡孑民先生之墓」小石碑和幾叢荒草。
1977年6月25日,余光中教授和另外兩位學者周策縱、黃國彬首次到蔡先生的墓地憑弔,三人初到貴境不辨東西南北,幾經摸索才找到蔡先生的墓碑。周策縱教授事後撰文《頑石》說出當天尋墓情景:「這墓碑是我們久已忘失了的詩,真實孑零零的人民,在林林總總的蟻骨叢裏,我摹索百家姓,赫然只一方白石,上有丹書,後有荒草」。余光中教授目睹蔡先生身後蕭條,連一塊似樣的墓園也沒有,悲憤莫名,於是寫下了著名的《蔡元培墓前》,向這位歷史偉人致敬之餘,也替蔡先生鳴不平:
「六十年後隔冷漠的白石 灼熱的一腔心血 猶有餘溫那淋漓的元氣
破土而出化一叢雛菊 探首猶眷顧多難的北方 想墓中的臂膀在六十年前 殷勤曾搖過一隻搖籃 那嬰孩的乳名叫做五四 那嬰孩洪亮的哭聲 鬧醒兩千年沉沉的古國 從鴉片煙的濃霧裏醒來 在驚魘和失眠交替的現代 卻垂下搖倦了搖籃的手 再搖也不醒墓中的人 只留下孤兒三代來拜墳」
就是這篇詩文,觸動了海內外無數文化人的心弦,北京大學香港和台灣的校友率先行動,為老校長重修墓地。1978年蔡先生墓地煥然一新,很有氣派,由四塊墨綠色雲石組成的大碑牆矗立墓地上,「蔡孑民先生之墓」七個金漆大字份外醒目,旁邊是幾百個金漆小字,簡述蔡先生一生。
2011年11月6日早上11時,我跟隨余光中教授夫婦和時任光華中心主任張曼娟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探訪」蔡先生。余教授權充訪墳嚮導,墳場沿路石階雖有點陡斜,年逾八十的余教授幾乎沒有停下腳步,邊行邊向我們憶述1977年那次尋找蔡先生墓地,當年是那麼的不好走,那麼的舉步維艱。這一趟就輕鬆、自在得多,因為泥路早已換上三合土,路段標示清楚(蔡先生墓地是在23台5段資字)。
余教授很快便將我們帶到蔡先生墓前,秋日的陽光灑在墓碑上,金光閃閃,余教授難掩興奮心情,三幾步便走到碑前,用他曾寫下《蔡元培墓前》的手撫摸石碑,口中唸唸有詞,似在和老朋友說話。之後,余教授雙手把鮮花放在碑前,深深鞠躬。臨走前,余教授在我帶來的《蔡元培日記》書頁上寫下:「向搖動五四搖籃的手致敬余光中 2011.11.6 于香港仔華人公墓」。
(圖片: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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