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社運中日漸紮根的本土主義,近期政治能量增強,本土主義組織針對個別事件採取行動,包括「驅蝗行動」、反搶購奶粉潮,在元朗及沙田區的驅趕跨境水貨客示威,以及參與幾家大學學生會選舉等。本土派上月在新界東補選中可說站穩陣腳,取得選民初步支持,足見其政治能量的雛形。
毫無疑問,新一代年輕人正冒起成為社運的生力軍,雖然活躍政治的年輕人並非均屬本土派,且有不少正考慮何處落戶,但普遍發覺本土主義在同輩之間日受認同。
德國與香港 四大共通因素
究竟這輩年輕選民有何背景?為何對政治如此熱衷?其政見從何而來?由於德國乃本土主義(後演變成民族主義)成為政治力量的發源地,我根據德國歷史,以現今社會類同現象互作比較,發現有四個因素造成:
一、社會日趨發達,但社會及經濟長期匱乏;
二、備受屈辱和欠缺人性滿足;
三、拒絕接納繁華世界論說;
四、尋求崇尚勇武精神論說。
香港不少青年的困境
第一項因素體現於位置偏遠的公共屋邨,那也是在成長階段孤立無援、苦無出路年輕人的溫床。這一輩生於1990年代,此期間不少公共屋邨選址新界,這一代的年輕人不少就在新界區長大。
這群年輕人不但生活貧困,由於居於偏遠地區,很多到十多歲才有機會踏足中環,對於新界以外的其他地區,在成長階段只能透過電視(現時則往往透過手機)間接了解。回顧1980年代前,不少公屋建於九龍或港島區,即使在公屋成長,步行15分鐘就可體驗香港的都會生活。
由新界前往市區的限制,並非純因交通費用高昂。考得九龍或港島區中小學的少數幸運兒,要日復一日地乘搭長途車,困在水洩不通的東鐵線車廂中,被隨身行李一大堆,而又南腔北調的乘客擠得透不過氣來。即使不搭長途港鐵線者,同樣可輕易從 YouTube 的短片中,感受到惡夢般的迫車情景。在新界公屋成長的年輕人,若與其他在巿區居住的同輩(尤其是非公屋居民)相比,兩者的日常生活體驗當然有分別。
1981年,租住公屋的住戶(戶主年齡在65歲以下)之中,收入低於全港入息中位數的比率僅為51.4%;但在30年後的2011年,此一比率已飆升至80%。1976至2011年期間,離婚人士在收入最低四分位值並為公屋租戶的組別中,所佔比率由1.6% 升至 31.1%;同期內,在戶主曾經結婚並與子女同住的公屋住戶之中,單親家庭的比率由4.3% 增至16%。2011年公屋住戶中包含近20年內到港新移民的成員者,所佔比率更高達40%。
時至今日,公共屋邨已成為大多數低收入住戶、離婚住戶、單親住戶,以及包含新移民成員住戶的聚居之所,地點多屬偏遠地區,而以新界北區為主。
情況急促惡化,實由近30年來的社經重大轉型所致。雖然草根社工界對此有所注意,但市民大眾未能理解受影響人數之多、根源所在,及對人性本質的影響與政治後果;單看只反映收入不均現象的堅尼系數升幅並未能呈現箇中真相。
部分論者甚或可視目前政策乃行之有效,對處理轉變收到預期效果。畢竟在有關政策下,此等弱勢社群集中於偏遠公共屋邨,其居住環境亦總勝過巴黎市郊的貧民區。
在公屋單位生活及成長的人士或家庭,轉換居住環境的機會可說微乎其微。這群公屋長期住客所身處沒有流動性的社區,自然成為政客拉攏以組織團隊、爭取選票的目標,區內包括滿腹牢騷的選民以及大批踴躍參政的志願青年,後者積極尋求足以為其前途燃起一線希望的政治論說。於是亦孕育出青年社運的第二個因素。
德國史上的陰影
到底怎樣的論說才能夠在這一輩之中引發共鳴?在此不妨從德國歷史中尋找線索。1648年,歐洲史上最慘烈的「30年戰爭」終告結束,縱然戰場上的傷亡數字不及後來戰役,然而遇害平民卻不計其數,當時德國部份地方有1/3居民在戰事中犠牲,在中歐及波希米亞地區(今日捷克及斯洛伐克一帶),更有多個地區喪失近半居民。這場戰爭的死亡數字入於世界史上十大之列,在歐洲史上則居首位。
戰後,德國精神備受打擊,一沉不起,德國文化蒙上偏守一隅的狹隘色彩,就連巴赫的偉大音樂作品也不例外。面對發展一日千里的西歐強國,尤其正當強鄰法國無論在科學、藝術以至人類生活上各種領域,都卓絕群倫,德國的民族自卑感更倍顯濃烈。
至於思維方面,德國人轉向心靈探索,以至於推崇非理性及神秘思想的境地。正如Isaiah Berlin 所說:「影響所及,其內在生活於是變得極其深邃,衍生出大量感人至深、引人入勝,而又極為個人化兼且暴烈情緒化的文學,以致仇智,更自然而然痛恨法國、假髮、絲襪、沙龍、貪污、將軍、帝皇,以至認為世上所有偉大和優秀的人物都是財富、邪惡和魔鬼的化身。」
「這是本性虔誠的國民受盡屈辱之後的自然反應,即使時空有異,亦時有發生。這也是一種特殊的反文化、反智主義以及仇外心態。當時的德國人特別容易有此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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