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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懷「新」世:兒時‧光陰

那年黃昏時分,街頭街尾都是煮飯的香味,還聽到鄰居的鐵鏟撞擊鐵鑊的聲音,像兩拍音樂,歌曲叫「炒菜」!

兒時

記憶如古龍水,只恐怕它會揮發掉。

兒時,香港的房子只有幾層高,人不會睡在天空;今天,到處都是40至50層高的住宅大樓,人在天空活動;媽媽叫它做「半天吊」,彷彿我們上不去,住的人也下不來。

那年黃昏時分,街頭街尾,都是煮飯的香味,還聽到鄰居的鐵鏟撞擊鐵鑊的聲音,像兩拍音樂,歌曲叫「炒菜」!

突然,陳師奶大聲呼喊,嗓門撕裂:「牛仔、珠女,開飯啦!」因為,小朋友都在車比人少的路上,踢球、跳繩、捉迷藏;往昔,沒有手機,懶惰的娘奶從窗邊呼叫下去,勤力的母親則跑到街上,麻鷹捉雞仔,找回自己的寶貝歸家。

頑皮的我,常覺得失去自由,沒有零用錢坐巴士去別區蹓躂,只好在寒舍附近的大街、小巷穿穿插插,可是跑到那裏,總有老街坊通風報信,打電話告訴媽媽我身在何方。

那年代沒有什麼補習班,遇到不懂的,就去問隔壁的哥哥姐姐們,不收費用,只要答應為他們落街買「細蓉」;真羨慕他們,幹嘛比自己高大。

小學的老師,因為交通不方便,都住在學校附近,小鬼們最喜歡下課後,跟蹤老師,看看他或她住在哪棟洋房;但到了四年級,大家再不偵查老師,轉移去盯梢心儀女生的下落。

已經離我們而去的姐姐有一天在街上拾到10元,那時的10元等於今天500元,她帶我們去西貢玩,吃新鮮手造的魚蛋,那次媽媽不知道的,姐姐和我們嘗試了人生的第一次賭博,在路邊老伯伯的小攤玩「魚蝦蟹」。

尚有我小學六年班,已偷偷逃學,跑去廣播道無綫電視台參加問答比賽,贏得了一箱「公仔麵」,媽媽知道後,氣得打了我一頓,不過,那箱公仔麵,她卻拿了來吃……

最近,我重拾傳媒「填格子」工作,筆不酣,墨不飽,卻換來少許知名度。某天,突然收到數十年沒有見面的少年好友來函,說看到我的文章,要相約茶敘,心裏喜悅了一陣子,像債仔突然找上門還錢。到了久別重逢那天,不敢相信眼前人老得像我叔叔,而彼此生活圈子不同,話題都單調乏味,我猜:他和我離別後,一樣如釋重負。

往年如齋啡,可惜加了牛奶的歲月味道,便不會一樣。何必緬懷過去?

光陰

我可否不再活在1、2、3、4、5、6、7、8、9、10、11、12這12個數目字的陰影下?分針扯着我頭髮,秒針把我拖行……

早上張開眼睛後,便要看時間的面色,還有聲音滴答、滴答……大小事情,不只是今天的24小時如何分配,而是明天呢?後天呢?下個星期呢?來年呢?可惜,上天卻不容許我分配下一世的時間表!

家裏和辦公地方,四周放滿不同的時鐘,走到哪裏,掃一眼便知道分針和秒針去到那個位置,這樣我才能夠釋懷,可以像殭屍一般跟着時間跳動。心想:已患上了時間焦慮症……

還記得小時候,媽媽不敢給我買手錶,她怕被路上的壞孩子搶掉,那個年代街童多沒有錢買鞋穿的。她去了新田朋友的家搓麻將,我獨個兒留在屋外庭園,慣常地坐在樹下看天,不知道天有多高,只知道時間多的是,揮之不去,等呀等,媽媽打完四圈,又來四圈,和我鬥嘴的小鳥都已消聲匿跡,時間盤繞着我,如空氣凝固,消化不掉的光陰,無聊得不快樂。

何故在今天,我的生命倒沒有半句鐘的閒置,趕呀趕、做呀做,天天被時間折磨,朋友說我「能者多勞」,我覺得自己似是個大笨蛋,無休止的工作排山而來,它們都和收入無關,只為理想,又為社會責任,工作既是病,也是藥吧。唷,無奈地這樣想吧:工作,此物最相思。

這一刻,我渴望懶惰,做懶鬼中的懶鬼,享受一整天臥在樹下看書……

李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