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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傲骨 三千詞作夜點睛 76歲詞聖盧國沾告別戲劇人生

──香港詞壇風雲人物

粵語歌流金歲月由70年代始,隨着香港經濟與娛樂事業風生水起,90年代已近荼蘼。來到2025年,黑膠碟幾成文物,逼爆紅館廿場的紅星演唱會成為歷史,風華絕代的他們只在數碼科技留下光影璀璨,曾在詞壇叱吒風雲,與黃霑、鄭國江比肩的詞壇聖手、沾Sir盧國沾昨早(19日)大去,女兒盧葦蓁昨晚在Facebook上通知朋友「爸爸於睡夢中與世長辭,走得安詳。希望各界給予我跟家人空間……」

香港粵語詞壇素有「雙占一江」之稱,鬼才黃霑於2004年去矣,詞聖盧國沾21年後亦撒手人寰。牙擦霑與牙擦沾天上相聚,霑叔不知道會否打趣沾Sir,等你擺龍門陣等足21年啦,快啲嚟啦喂。

沾Sir聽罷,也許會莞爾一笑,啞聲說,好呀,時候到了。就像他寫詞40年,才終於有機會上台領取港台第37屆十大中文金曲金針獎(2014),比起另外雙雄黃霑(1990)和鄭國江(1992)多等了超過20年,好在本尊毫不介意:「有人跟我說這是退休獎項,時候到了就有了。哈哈。」其實,領奬時盧國沾已因傷病隱退江湖20年,閒來日日安坐家中看書汲取文化養分,養尊處優,比起風雲年代的精瘦身形圓潤不少,被盧太戲稱「肥寶」。而且因為日久沒有亮相,生活低調,坊間時有傳他中風,甚至「不在」了。

盧國沾(中)2015年1月獲頒第37屆十大中文金曲金針獎,(後排左起)葉振棠、薰妮、張德蘭、羅嘉良為他站台。(香港電台Facebook)
 

大難不死退隱30年 最後亮相紅館舞台

2015年久休曝光,2016 中在紅館舉行一連兩場《盧國沾作品演唱會》,讓填詞聖手獲得大量報道。曾是沾Sir十三弟子之一,最後卻對簿公堂的羅嘉良,當時已經一笑泯恩仇,推住輪椅陪師傅他上台,只餘一成視力的葉振棠找人攙扶也要跟他後台相見,90後、00後非常陌生的實力派歌手張德蘭、李龍基、薰妮、雷安娜、麥潔文等先後上台演繹多首經典金曲致敬。當晚欲罷不能,唱到加時要被館方罰錢。

觀眾親眼見到盧國沾不良於行,還以為坐實了他中風的傳聞,但盧太曾親口對記者解釋:「實情是他90年代過勞在浴室暈倒,撞爆眉骨,拍門無人應,撬開門鎖後只見血流滿地!送院後內、外各縫七針,心跳和生命指數微弱到不得了,差點就要被醫生宣布死亡!足足昏迷了四日四夜才醒過來。

鬼咩,盧太說,行內皆知盧國沾又名盧全能,怎麼樣全能?他的三千首歌詞,全部是他全職做電視台,到自組廣告公司與經理人公司,每晚吃完消夜寫出來的,最高峰時,做完全職,跑到報館替更,陪老婆吃完消夜寫天光,「當時他一日三包煙,十幾杯咖啡,夜晚寫詞再來三杯,抽住煙找靈感寫到天光,每晚最少寫一隻歌,然後睡三小時又返工。」

盧國沾年輕時(盧國沾Facebook)
 

俠氣飛揚真君子  90後聽歌備考

本地作家、曾為香港電台電視節目《功夫傳奇》第一至四輯客串做主持的喬靖夫曾經自爆,他是被武俠主題曲薰陶長大的,他的武俠歌單Top One第一首永遠是盧國沾的《天蠶變》(1979,關正傑演唱),耳濡目染數十年,早已潛移默化成為大俠立身處世指標。

「雖知此山頭猛虎滿布,膽小非英雄,決不願停步。冷眼對血路,寂寞是命途,明月映山崗,倍覺孤高。」、「一生稱英雄,永不信命數,經得起波濤,更感自傲。抹去了眼淚,背上了憤怒,讓我攀險峰,再與天比高。」不知道此詞有多少「佳視六君子」的身影?77年,盧國沾以宣傳總監身份帶住周梁淑怡、葉潔馨、劉天賜、林旭華、石少鳴集體跳槽到佳視香港第三間免費商營電視台,75年開台,78年停播),事件哄動一時。

 

《決戰前夕》(1978年,鄭少秋演唱),明面上是寫大俠陸小鳳,暗地裏是詞人自況,當年盧國沾跳槽前夕,女兒快出世,事業卻前途未卜,心情忐忑。「命運不得我挑選,前途生死自己難斷」、「男兒天職保家眷,兒啼妻哭內心繚亂」。此後他的詞作便只能在麗的電視劇聽到了。

 

《大地在我腳下》(1986,羅嘉良演唱),寫秦始皇的霸氣一統天下,「大地在我腳下,國計掌於手中,哪個再敢多說話?夷平六國是誰!哪個統一稱霸!誰人戰績高過孤家!」、「秦是始,人在此,奪了萬世瀟灑。頑石刻,存汗青,傳頌我如何叱吒!」有90後聽眾表示中學生年代也會唱,指中史科會考時可以幫助記憶云云。

盧國沾曾給記者看他退隱後參與製作的小學音樂課本《音樂do re mi》,相信他的詞作至少影響幾代人。

 

逆流大叔的「非情歌運動 」 

盧國沾是中大新聞系畢業生,60年代末加入無綫宣傳部工作,75年近水樓台接到填寫粵語歌詞的工作,此後筆耕不輟,許多人未必知道他有哪些作品,但都肯定聽過他的靚詞。

1983年他發起了「非情歌運動」,想在香港粵語樂壇九成九的情歌以外發力,但開風氣不為先,立志要改變情情塔塔的社會現象,更坐言起行,每填四首歌,就包含一首非情歌,唱片監製不能拒收。於是,2016年有份參加《盧國沾作品演唱會》的麥潔文收穫了一首反戰歌《螳螂與我》(1983),關心越南船民來港後的悲涼,「毁了村莊,我只有遠走他方,燒了田園,我最終只有流亡」。

情歌王子譚詠麟多了一首《傲骨》(1984),「從開始至今多考驗,使我步法常亂,從開始至今多考驗,手裏利劍常斷。話到底,我了解好清楚,不肯趁風轉。有時我想去屈服,想起也心酸。」、「不可以!重覆這怒叫聲,自信他朝一柱擎天。沒法屈膝在苦困前,討厭加討厭。」每一句都像是填詞人的自白。

欲掣鯨魚碧海中

早前,盧國沾的兩位愛填詞小友──民間歷史研究者何國標、粵樂研究者兼詞評人黃志華,才跟夫子劉銳紹相約探望,當時盧國沾在午後陽光下酣睡,彼此如同在沉默中告別。據說夫子在《歌星與歌》(1980年代粵語歌雜誌)時期已經有參與工作,彼此相識數十載。

黃志華在著作《盧國沾詞評選》(2015,三聯)中指出,一直愛用「欲掣鯨魚碧海中」來形容盧國沾的詞風,「心深力大,出手不凡」,寫遍香港三間電視台(無線電視、麗的電視、佳藝電視)的武俠劇片頭曲及插曲,都予人俠氣感覺,也更多描繪父母對子女之愛的詞作,人如其詞,表裏如一。

2015年香港書展「三代詞人話寫詞」講座,(左起)盧國沾、潘源良、向雪懷、黃志華、鄭國江。(香港書展)
 
1985年聯合音樂院舉辦的填詞班,盧國沾前輩(中排左三)應黃志華(中排右三)邀請擔任嘉賓講師,並帶了兩位徒弟去聽課。當年的粉絲黄志華,日後成為詞評人及粵樂研究者。(黃志華提供)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