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來了華盛頓參加CEO峰會，實在佩服主持人精力充沛，和深厚的人脈關係。今次峰會再次星光熠熠，出席者包括澳洲前總理Kevin Rudd、現任加拿大Ontario省長Doug Ford、JP Morgan CEO Jamie Dimon、Dell CEO Michael Dell、Booking Holdings CEO Glenn Fogel、巨富Steve Case、多位其他 Fortune 100 CEOs，和很多現任和前任白宮官員和參眾議員。從前美國總統特朗普也來過此峰會（拜登也來過數次），據悉今次也曾考慮出席，但可惜最後沒有，我相信跟主持人上周在NYT撰寫Op Ed，鼓勵商界CEO集體發聲反對特朗普的極端關稅和其他經濟政策有關。
這批CEO，絕大部分都是中年以上的白人，近90%為男士。雖然去年美國大選前兩個月，近80% 錯誤認為賀錦麗（Kamala Harris）將勝出，但當時我已解釋過，民調是一個「Keynesian選美會」，即是要他們猜全民選舉結果，並非代表他們自己的投票意向。我認識的大部分與會者，私底下都支持特朗普，甚至不少是 MAGA 鐵粉，包括去年邀請我去Mar-a-Lago的朋友（剛聽說現在安檢需時1個鐘，去年是零）。
特朗普才上任兩個月， 但已出現嚴重的「buyer's remorse」（買家後悔）。近70%的CEO認為特朗普不利於美國經濟，更令人震驚的是高達近90%相信美國經濟正走向衰退！他們甚至開始懷緬過去的好日子，超過80%竟承認拜登年代的美國經濟强勁！80%更認為美國的混亂政策成為一份送給中國的禮物。
CEO們開始懷緬過去好日子
這些商界領袖最不滿的是關稅政策。超過50%承認美國長期巨大貿赤是一個大問題，80%贊成針對個別「strategic sectors」（戰略性類別）徵收關稅，但90%以上的與會者認為特朗普的廣泛、不分敵友關稅政策是嚴重錯誤，更將帶來通脹，承擔者是美國消費者，亦將帶來反效果。Doug Ford更與特朗普進行實時隔空罵戰，Ontario宣布增收25%電力輸出關稅作報復還擊，特朗普龍顏大怒，宣布馬上把原定的25%鋼鐵和鋁材關稅加至雙倍的50%，更要求在美國停留超過30天的加拿大人，必須到有關部門登記。曾幾何時，加拿大人幾乎被美國視為「自己人」，入境時排的是與美國人一齊的隊。當然某程度上，特朗普特別針對加拿大的原因，是他認真企圖以經濟手段迫使加拿大屈服，接受被吞併的命運。
特朗普六度破產 不算成功商人
絕大部分與會者都表示同情和支持加拿大，尤其多名來自汽車零件、鋼材、銅礦和航空業等CEOs，和好幾位來自與加拿大接壤的Michigan和New York州份的市長。Doug Ford不停說美國是加拿大的最要好朋友，全部問題都來自一個人，就是特朗普。但其實他仍未夢醒，仍否認美國已由盟友變為構成最大威脅的敵人。他更呼籲美國應與加拿大聯手，共同對付他認為是「真正敵人」的中國！如加拿大不分好歹，執迷不悟，長期敵視可幫助加拿大發展的中國（和印度），反而繼續天真地乞求美國回心轉意，或將招來滅國之禍！我看過一些NYT社論，其實連民主黨人都頗支持吞併加拿大，作出大堆對雙方的所謂好處。
上周我已指出特朗普支持者正嘗試推出一個美國版的「Down is Up」謬論，特朗普亦講大話說自己毫不關心股市，正在「Do big things」（做大事），暗示「No pain no gain」，改革經濟過程中的短暫痛苦是必須的。他上任至今，標指跌了約5%，納指跌近10%，最代表MAGA的Tesla（特斯拉）（美：TSLA），更曾暴跌超過50%！
中國在這方面是最有經驗的，過去4年的經濟改革實在非常痛苦，摧毁大量財富，年輕人失業率飈升，出生率暴跌，創業者、投資者和消費者失去信心，至今仍未完全恢復。我認為政策過猛，過度倚賴計劃經濟和工業政策，忽視了市場、民企、消費和高科技軟件和互聯網，但總算交出了不少真實重要成果，包括電動車（EV）和電池，逐漸飛機和很多其他先進製造業也正在冒升，連最困難的半導體技術，也不斷進步。近日的DeepSeek Moment更是一個重要里程碑。最近半年，政策亦已作出明顯調整，返回支持市場、民企和極度支持消費。
特朗普再次勝出的最主要原因是他的Antiwoke立場，實為一場文化之戰，其中包含性別身分認同、種族、移民、氣候變化等等問題，MAGA亦代表美國優先、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和甚至醜陋的極右Neo-Nazi主義抬頭！特朗普最強項只是「self promotion」，自吹自擂的能力超強，「survival instinct」（求生欲）和鬥心亦非常強大。他雖出身商界，但含着金鎖匙出世，亦曾六度破產，絕不算是個很成功商人，更不懂經濟學。MAGA有如邪教，信徒深信特朗普（和Elon Musk），是上帝派到美國的救世者，他們每一個決定，包括關稅、DOGE、出賣盟友、粉碎西方聯盟，不論多誇張、極端、不合理、離譜、侮辱性和殘酷，都必定是正確的，美國將再次偉大起來，阿門！
靠關稅重振製造業 簡直天方夜譚
經濟方面，美國人尤其商界CEO，全都知道必須解決財赤和貿赤問題，但談何容易？尤其DeepSeek Moment後，不單止刺破了美國AI泡沫，亦間接挫折了MAGA勢頭。美國人開始較認真分析特朗普的關稅、DOGE和減稅等政策，整個處理手段非常業餘，缺乏周詳計劃，計算下來，根本不可能減少財赤，總債有可能反而大增數萬甚至十多萬億美元！企圖倚賴關稅重振製造業，更是天方夜譚！
特朗普大cut預算 商人憂國家安全
特朗普依然口硬，不肯承認錯誤。恐怖地，66%的CEO認為今次股市需要再暴跌20%，甚至30%，特朗普才會放棄他的錯誤政策。雖然問題已如此嚴重，但他們懾於特朗普淫威，部分亦可能贊成美國需要改變，所以亦有約50%的CEO，願意現在共同發聲。
更奇怪的是這些CEOs，反而表示對國家安全更關心。超過75%認為如繼續大減FBI、CIA人手，停止針對俄國的cyber attack攻勢，反而減少cyber security支出等，大大減弱國家安全，他們就真的需要共同發聲。其中一位極具影響力的CEO，更表示擔心美國在南中國海的軍力不足，飛彈數量不夠！
但我感覺到他們大部分最擔心的是美國外交立場的突然戲劇性180 度轉變，相信他們大都厭倦已進入第四年的俄烏戰爭，但特朗普不止完全出賣烏克蘭，更改站在俄羅斯一方，口徑與俄羅斯完全一致，竟訛稱烏克蘭發動戰爭， Zelensky才是獨裁者！在聯合國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議案中，美國與俄羅斯、伊朗、朝鮮一起投票反對，連中國和印度都只棄權，實在是一個重要歷史時刻和分水嶺！
美聯俄抗中 不可不防
最近西方傳媒亦開始使用「Reverse Nixon」一詞，意思正是我已講了多年的觀察，特朗普意圖逆轉50多年前Nixon開始，非常成功並最終導致蘇聯解體的聯中抗蘇政策，改為聯俄抗中，企圖壓制中國崛起。此譬喻不恰當，有三大錯誤，首先按照兩位在1971年跟隨基辛格破冰之旅的極資深外交家所說，最先伸出橄欖枝的一方是中國，但聰明地讓世人以為是Nixon功勞。同樣地，今次逆轉的真正布局者極可能是普京，而非特朗普，普京亦同樣樂意世人誤以為是特朗普的主意。最重要一個分別，當然就是此奸計絕不可能成功，今天的中國遠比當年蘇聯強大，即使美俄真的聯手抗中，仍不會成功阻止中國發展。但如歐洲和東亞大部分國家，也站在錯誤的道德低地，支持邪惡的一方，就當然麻煩一些，但我相信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中國才真正支持世界和平發展。
傳媒翻特朗普與俄黑手黨關係
最近傳媒再次翻查特朗普的舊檔案，再次提醒大家他跟Russian Mafia（俄羅斯黑手黨），長達40多年，千絲萬縷的複雜金錢關係，這些都是公開秘密。雖然「Trump 1.0」年代，曾有通俄門調查，多名特朗普助手成了代罪羔羊，但美國不是韓國，極不想醜聞再燃燒下去，所以必須草草了事，漠視證據，自欺俄羅斯雖有干預選舉，但無改變結果。去年選舉，Anti-woke成為主流，MAGA甚至崇拜普京，所以毫不影響選情。但現在特朗普實在做得有點過分，最重要是經濟和股市又開始下滑，所以就有人重提此事。
散會後與幾位相熟CEOs傾談，他們大都相信兩周前，Zelensky在Oval Office的鬧劇是早有預謀的「setup」，主謀應為深謀遠慮，能言善辯的副總統JD Vance。最可怕的是其中一位傳媒界資深CEO說，他不知道真相，但如最後特朗普真的被發現為「Russian asset」（比agent高級），他不會覺得意外！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