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航運中心褪色的另「地緣政治因素」臆想

美國致力通過日本的協力,在地區建立一條可以不受制於中國的關鍵港口、國際航道和物流數據平台,而「脫香港」更是大棋局裏的一環。因此隨着中美博弈推展,我們在看待和規劃自身未來發展時,或許要增多一重地緣政治角度。

香港的國際航運中心地位正急劇退化、地位下跌,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實。究其原因,包括政府在內的意見認為是由於內地產品和出口遭到地緣政冶打壓,加上部分原先經香港轉口的貨物又被鄰近港口取代。無疑這些因素都是事實,但香港國際航運中心地位的下跌,會否與另一中美博弈的地緣政冶因素相關,而這因素更是直接及長遠影響香港?

美國構建印太港口航運網絡

2020年3月日本報章《每日新聞》披露,當時特朗普主政後期的美國政府向日本國土交通省和外務省提交一份「全球關鍵港口清單」,敦促日本政府協助,支持清單所列印太地區主要港口基礎設施的開發,以對抗中國一帶一路的「海外擴張」。由於針對的是中國,因此香港和內地港口不包含在這「全球關鍵港口清單」。而《每日新聞》在列出全球所有主要港口時,亦以不同顏色分別標示「中國企業營運和開發中的主要港口」,與美國期望日本協助加強開發的斯里蘭卡、巴基斯坦等地港口。

2021年4月美日首腦會談聲明中,率先出現構建印太「綠色港口、航運網絡」。(日本首相新聞處)
2021年4月美日首腦會談聲明中,率先出現構建印太「綠色港口、航運網絡」。(日本首相新聞處)

 

及至2021年拜登上台,美國針對中國的勢頭和舉措只增不減,強化與盟國和貿易伙伴的港口基建及航道走廊。2021年4月美日首腦會談聲明中,率先出現構建印太「綠色港口、航運網絡」,指日美同盟作為印太地區乃至世界和平、穩定與繁榮的基石,發揮了作用;而該地區的安全保障環境「在當前嚴峻背景下,美日同盟的重要性高於以往」。

2021年9月,美日澳印四國首腦在首次面對面四邊機制(Quad)會議中,提出構建印太「綠色港口、航運網絡」,具體目標是四國將共同努力形成以洛杉磯、橫濱、悉尼、孟買為主要支點的「綠色港口網絡」,同時於2030年前實現2至3條低排放或零排放的美日澳印航運走廊。值得留意的是,新航道全是在美國及其盟國勢力範圍。也就是說,即便北亞運輸航道出現障礙,南方航道亦能暢通無阻。

2022年2月拜登政府在其首份《印太戰略》報告中強調,美國會致力加強與作為該地區重要組織之一的「四邊機制」攜手,「完成亞太地區各項重大舉措」。同時,日本在同月發布最新版《海外港口開發指針》,指出日本要「運用美日、美日澳印的國際關係網絡,就海外港口開發信息互通有無展開合作;以及在碳中和的大背景下,引領推動國際綠色航運網絡形成」。

從上述例子不難看出,美國致力通過日本的協力,在本地區建立一條可以不受制於中國的關鍵港口、國際航道和物流數據平台,而「脫香港」更是大棋局裏的一環。因此隨着中美博弈推展,我們在看待和規劃自身未來發展時,或許要增多一重地緣政治角度。

當前,海外港口支點的戰略屬性、安全屬性再度上升,成為大國博弈關鍵領域之一。(Shutterstock)
當前,海外港口支點的戰略屬性、安全屬性再度上升,成為大國博弈關鍵領域之一。(Shutterstock)

港口的多重戰略屬性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CICIR)海洋戰略研究所副所長王旭,在其著作《日本海外港口開發戰略研究》中表示:「港口一直具有地緣、安全(筆者按:安全保障)、政治、經濟等多重戰略屬性。海外港口支點控制經營與大國博弈態勢呈正相關關係」,「當前,海外港口支點的戰略屬性、安全屬性再度上升,成為大國博弈關鍵領域之一」。

值得一提:CICIR是中國歷史悠久、複合型國際戰略與安全問題研究及決策諮詢機構,2015年入選首批國家高端智庫建設試點單位。

果如是的話,隨着香港經濟「加快融入國家發展大局」、中美博弈態勢如箭在弦,特區政府和港人在此大棋局下,對於香港港口「戰略屬性」角色的轉變,有否充分認識和制訂合理應對?

先從危機管理角度出發,舉例而言,近年中國造船工業和港口無疑發展蓬勃,唯海運業務還包括融資租賃、海事保險和再保險、海事法律和認證等專業服務,都是海運業務高增值部分,層層相扣;更有甚者,部分服務是受制於少數傳統歐美海運金融和專業服務機構。事實上,不妨擴大點而言,香港及內地的航空業亦面對同樣風險,這些飛機的使用都有着不同融資租賃安排,受制於他人。

或許,這就是今年香港施政報告中表示,政府正考慮「提供船舶租賃免稅優惠,並為海事保險、船舶管理、代理及經紀業務提供半稅優惠」,來推動更多「航運業商業主導人和海運服務企業(例如「具潛力或代表性」的海事保險、船舶管理、代理及經紀業務)落戶香港」的部分原因。須知,提供免稅或半稅優惠以吸引特定行業,是有違香港平等對待不同行業外資企業稅率的傳統,有點「特事特辦」。

改變或在不知不覺中發生  施政需有危機感

又或許,這就是今年7月中共發布的《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中,具體提到要「提高航運保險承保能力和全球服務水平,推進海事仲裁制度規則創新」的部分原因。當然,這些措施如何執行、成效如何,還待觀察。上述所提到的,不否認部分是基於不完整資料,帶臆測成分,但希望有助說明:

第一,隨着香港經濟融入國家發展大局,有需要增多一重或許有別以往我們熟悉的「地緣政治」角度,檢視自身環境變化,看待國際社會對港的認知,以規劃未來。港澳辦主任夏寶龍不就是曾經提到「在世界變局的新形勢下,港人要有『零起點』的思維」嗎?

傳統上,香港是區內半導體轉口中心。(Shutterstock)
部分大型航運公司早前宣布,其所屬聯盟的部分航線今年不再停泊香港。這些決定是否基於純經濟因素?(Shutterstock)


第二,改變可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施政要帶多點「危機感」。可不是嗎?傳統上,香港是區內半導體轉口中心;但隨中美貿易戰推展,國際知名半導體企業如Nvidia、荷蘭ASML等相繼在台灣設立物流中心,將業務轉移。再者,以往經香港轉機前往美歐的東南亞乘客,較多轉移到台灣。誠然,這都是對空運的影響,但在本年中,香港郵輪及遊艇業協會宣布年內撤離香港市場,搬到新加坡,以及部分大型航運公司如東方海外早前宣布,其所屬聯盟的部分航線今年不再停泊香港。這些決定是否基於純經濟因素?

清末民初經史學家陳澹然名句:「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道盡準確審時度勢對於定謀略的重要。面對重大轉變的香港,其觀察事物的世界觀,也應時刻保持警醒、與時俱進。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尹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