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的成就以一層自住樓宇為成就的話,往後的年輕人將會是失敗者,因為樓價升得太快,到了以平均收入來購買現價樓將只是夢想,三代才可以供完一層樓房的笑話將成為實况劇。
擁有自己的一個小單位是戀愛的基本條件,結婚的鎮靜劑,上車不容易,但上了車也不簡單,算一算日子,未來三十年供款期是沒完沒了的折騰。
究竟心靈的面積與居住的面積有多大分別?
我有一位朋友,在二手書店認識,我們曾經在收檔後的報檔盤腿閒聊至深夜,因此理解佔中的部分市民就是享受在天空下無所不談,在那刻大家都不會被呎價催迫,頭上一片天空長闊高深。
有一天,我在油麻地租了一小房間寫《胡越的故事》電影劇本,半夜朋友拍我房門,只見他一身淋漓,問他原因,他說在公園睡覺,半夜一陣雨來訪,沒有預約,又急又濃,他跑盡了半個球場,知道我在附近寫稿,特來洗滌一下,聊聊天回去再睡,他特立獨行,說很享受躺着望黑夜天空的無限遠景。
黑夜天空無限遠景
這情景我是似曾相識,十一二歲的時候,母親在油麻地公園突然創業,賣水浸馬蹄,我做售貨員,公園的人消費有限,我更多時候是無聊地望着天空,不知道母親為生活焦慮,自己倒是蠻寫意,現在有條件在小天台看星星,星星不見了,心情也磨粉了,同樣的天空,心境不一。
對我來說,書本和電影都可以讓我心靈敞開,深邃銀幕,算不盡的人生故事,如果要我為房屋籌謀而為奴婢,我打死不幹,我活在幸運的年代,拍電影寫劇本讓我大學畢業後就有自己的一個小單位,那是地產商欺騙剝削最厲害的年代,畫在圖案上的家具與身體不成比例,兩間房之後的那個小廳根本連走廊也顧不上,所以你去到現場其實只有一廳一房。
我幸福是我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然後又可以掙點錢,我告訴孩子們就算遇上困境,只要我有一百呎的空間,我也會安然,朋友們不信,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心靈的空間,心態正面才可免陷別人的規格去,我對太太說了很多很多次,她只是淡然一句: 「我當然可以,我是真的試過了。」
兒時牀板伴做夢
我16 歲前未有過一張牀,只是一塊牀板或幾張椅子,我就靠想像過日子:隱形俠去偷錢、被掉包的富家子認回富豪父母,於是那塊木板也是我做夢的好朋友。
我羨慕有一位香港朋友到台南生活,樓下是咖啡店,樓上是居所,卑微收入,活得莊嚴,被人情包裹得渾身舒泰,我們香港人總以自己的經驗來量度別人的幸福指數,我現在學習以別人的幸福來看香港人自己是否活得太淒涼。
家不在發展商圖則裏
香港的山景非常美麗,郊徑多姿,這倒是大兒子教我們欣賞,而其實是他外國同學早早知道香港的美不在吃喝,那免費的時空是不可取代,方便又安全,但我們有多少人會欣賞呢?
我們其實不知道所謂永久業權是騙人的局,我們只在這借來的時空行行走走,時間才是恆常的業主,掌管時間者才是我們的主人,祂沒有要我們當房產的奴隸,當權力者的婢僕,我們只要多點抬頭,就可從星空找回自己的尊嚴,因為我們的家不在發展商的圖則裏。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封面圖片:亞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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