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主題曲

之前一篇，筆者指出了，原來把《雁丘詞》和《梁祝》協奏曲合而為一，就是金庸心中的《神鵰俠侶》主題曲。雖然金庸早已公開這個想法，卻可惜至今仍然未能引起共鳴，更遑論會有音樂家付諸實行，去灌唱這首聲情並茂的歌曲。

來到這一篇，筆者也無謂轉彎抹角，要直接指出這個事實：真正的《笑傲江湖》主題曲，是18世紀奧地利音樂家舒伯特的作品《鱒魚》五重奏（The Trout Quintet）。大家必須要知道此事之本末，金庸並非在小說殺青後才選定此曲，而是剛剛相反，他是因為梁思成在〈千篇一律與千變萬化〉一文中，分析過這首西洋樂曲的藝術技巧，才繼而懷著深深拜服梁思成的心情，萌起創作《笑傲江湖》的念頭的。

一直以來，大家都抱持着這樣一個觀點：《笑傲江湖》的要旨是影射政治漩渦中的權力鬥爭，而貫穿整部小說的橋段是音樂──書名《笑傲江湖》就是劉正風和曲洋兩人合作的曲譜；令狐冲和任盈盈琴簫和諧，以琴音療傷；莫大先生「琴中藏劍，劍發琴音」，一曲〈瀟湘夜雨〉使聞者落淚等等。不過，大家卻可能忽略了幾個以魚的特徵作為綽號的角色，同時亦可能未曾察覺到兩個歹角的名稱，其實都在暗示他們是「魚」。

「知余之岳」與「知魚之樂」

首先抽出幾個顯明易見的例子：外號「滑不留手」的游迅就是一條泥鰍；白蛟幫易、齊兩位堂主之稱號是「長江雙飛魚」，令狐冲將兩人浸入油簍，成為「油浸雙泥鰍」；天河幫幫主「銀髯蛟」黃伯流不是蛟龍而是鮫魚；還有一幫派來自長鯨島，島主是司馬大。

而至關重要，作者卻偏要隱晦地寫的，是兩位機關算盡，密謀奪取《辟邪劍譜》，妄圖一統江湖的掌門人。青城派余滄海，名稱倒讀成「海滄余」，就是海中一條貪慾無止，嗜血兇殘的食人䱽。華山派岳不群更是一條潛伏獨行，伺機張開大口噬咬獵物的大鱷魚。可見姓氏余、岳，是魚、鱷的諧音，並隱含着莊子「濠梁之辯」中「知魚之樂」的哲理。岳不群自認是南宋抗金大將軍岳飛後人，不過是金庸布置如桃花島上的迷陣，或者是漁夫的誘餌。解謎者若果迷迷糊糊，把這個虛實合一的故事信以為真，繼而沿此途徑追查，即便中計或上釣了。

撇開功夫武打與恩義情仇，《笑傲江湖》便和《鱒魚》五重奏一樣，都是透過音樂來說一段和魚相關的故事。梁思成認為《鱒魚》五重奏的藝術效果，能使聽者仿如置身「濠梁之辯」中的情景，從而「知魚之樂」；讀者旁觀余、岳二人不擇手段、爭權奪利，應該也能產生同感。在新修版的序言中，金庸表明小說是藝術形式之一；可見他一心遵循梁思成的指引，用同樣的藝術手法去架構《笑傲江湖》。從上面種種，大家應該可以看到這部小說和《鱒魚》五重奏的關係，同時，亦相信讀者也應已聯想到五嶽劍派就是五重奏的各個成員。

「曲洋」與《滄海一聲笑》

金庸又如何暗示〈笑傲江湖〉曲的靈感並非來自〈廣陵散〉，而是一首18世紀的西洋樂曲呢？也很簡單，我們就用黃蓉戲弄西毒的方法，把日月神教長老名字「曲洋」倒讀，「洋曲」就是西洋樂曲了。順帶一提，黃藥師弟子曲靈風是影射民初文人劉半農，而田伯光是古龍和倪匡的混合體，與田歸農並無關係。這幾個角色的姓氏都是謎題，即使同宗，拆解的方法卻截然不同。

現在幾乎無人不知，歌曲《滄海一聲笑》是《笑傲江湖》電影的主題曲。黃霑先生在訪問中講出他構思這首主題曲的過程：他認同大樂必易，靈機一觸把五音宮、商、角、徵、羽倒轉過來，再填上歌詞「滄海一聲笑」便完成。可見兩位知己文人心有靈犀，都會用「倒轉」的方法創作。

然而，金庸設計的啞謎極為複雜，布置的線索看似碎片零落，卻又互有連繫，往往令人百思不解。筆者將會另文詳析當中來龍去脈，但也要先懇請讀者花點時間細讀四篇文章：《金庸作品集》新修版序、《神鵰俠侶》新修版後記，以及梁思成在《人民日報》發表的〈建築和建築的藝術〉和〈千篇一律與千變萬化〉。絕非巧合，四篇文章都有談論各種藝術的技巧，以及如何欣賞藝術作品。《神鵰俠侶》新修版後記中，更有暗示要用讀偵探小說的方法去理解金庸和他的作品。當讀者領略到這幾篇文章的共通之處後，自然能夠聽見金庸說話的弦外之音。

香港交響樂團演奏舒伯特鱒魚五重奏第四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