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一篇〈金庸小說與古代藝術文物〉,庚戌子倡言今後研究金庸小說,有必要做到鉅細靡遺,印章、插圖、書面等都要一一涵蓋。然而,金庸的心意高深莫測,他選取的素材包羅萬象,更以各種素材來建構出數之不盡的謎題。因此,書中出現的戲劇和樂曲亦實在不容忽略。現在,筆者會闡釋兩首金庸心目中的小說主題曲。
單憑直覺,大家都會即時想起自上世紀70、80年代唱至街知巷聞,至今依然人人琅琅上口的電視劇或者電影主題曲。但我們要探索金庸創作時的心路歷程,從而了解他的初衷,便應該跟隨梁思成和林徽因,效法他們運用偵探思維,就如他們辯證北京天寧寺塔的建造年代般。若能做到,便可掃除謬誤,洞悉真相。
金庸既已決了心,要耗用畢生光陰來寫一部偵探小說,又怎會自設規限,只在作品中留下線索呢?庚戌子在各部小說的後記,以及金庸為《明報》撰寫的社評、演講稿和談話錄等,均已發現了極為重要的證據。
《神鵰俠侶》主題曲
首先要解說金庸心目中的《神鵰俠侶》主題曲。金庸並無掩藏,李莫愁和幾個主要角色都曾詠唱元好問的《雁丘詞》,就是這部小說的主題曲詞。至於主題音樂,金庸在〈說「梁祝協奏曲」〉一文中已表明,《梁祝小提琴協奏曲》就是《神鵰俠侶》的主題音樂。
元好問《雁丘詞》
元好問為《雁丘詞》撰寫了一段短記:
泰和五年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恨人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元好問道出他這闋詞並未配合宮商。而竟然幾百年之後,金庸為這闋詞覓得渾然天成的樂韻。
《雁丘詞》與《梁祝》協奏曲
《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於1959年面世,其中有部分旋律是截取自1954年彩色越劇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配樂。經過多年,已有幾位作詞家為《梁祝》協奏曲填詞,也有作曲家為《雁丘詞》譜上音樂。雖然當中亦有佳作,但是庚戌子始終認為《雁丘詞》配合上《梁祝》協奏曲,才是天造地設、繞樑三日的歌曲。尤其是《雁丘詞》訴說雙雁同生共死,這樣與梁山伯和祝英台對愛情堅貞不渝,兩人抗拒命運,最終化蝶相伴的結局並無二致。同樣催人落淚,使人愁腸寸斷。
《梁祝》協奏曲的主旋律淒怨動人,正好符合詞牌「摸魚兒」的音韻和《雁丘詞》的詞意。金庸借《雁丘詞》來突顯各個角色面對痴愛和離別的悲愁心情,而他又表明他寫作和修改《神鵰俠侶》時,心中不斷迴旋着《雁丘詞》和《梁祝》協奏曲。可見,兩項相隔幾近千年,本來並無直接關聯的文藝傑作,經由金庸指明合而為一後,大家才發覺其成果果然是超脫非凡。相信這首既悠揚悅耳,又使人感到悲歡交織的主題歌曲,必定會成為千載傳頌的經典作品。
金庸自少已喜歡在他家鄉流傳的「梁祝」傳奇,並從而知道世間有哀傷和不幸。仍抱持質疑的讀者,請細讀金庸為「梁祝」電影撰寫的幾篇影評,自會了然。「梁祝」的舞台越劇、電影和音樂,莫不使到金庸心頭酸楚,熱淚盈眶。他把《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的黑膠唱片不斷重複播唱,最終把唱片弄壞了。由此看來,他以《梁祝》協奏曲作為自己作品的主題曲,是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
最後,筆者要再一次請讀者諸君重新細想一下:我們仍然在發掘,然後取用金庸小說的文化意涵,甚至十分着重由此衍生的經濟利益之時,可有想過我們對金庸的內心,是否經已看得一清二楚,或只不過是一知半解呢?今年正值金庸誕生百年,庚戌子除了盼望獲得音樂界的朋友認同之外,更要懇求他們竭力撮合樂團和歌唱家,大家一起用心地演奏,用心地唱,盡一切努力向世人宣揚金庸心目中真正的小說主題曲。這樣才是踏出一步去更深入了解金庸,也是向金庸致敬的最佳方法。
筆者將會在下一篇解釋,最原始的《笑傲江湖》主題曲,其實是一首西洋樂曲。而破解這個謎題的關鍵,就是角色名稱「曲洋」。
早前亦有在元好問的《雁丘詞》填入《梁祝》協奏曲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