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乭和Alpha Go圍棋對局的那天,我完全沒料到即將到來的時代變動,正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等候電視轉播開始。妻子端來飲料,坐到我身邊時,我還跟她說:
「這種輕鬆的對局竟然有10億韓元的獎金,李世乭九段可以拿到不少零用錢啊!」
我當然知道AI正以驚人的速度追趕人類的圍棋功力。人類與AI的對局未超過一個世代,起初是人類讓子,雙方差距卻在迅速縮短。2015年AI甚至在對等的條件下,戰勝了歐洲冠軍樊麾。儘管如此,我壓根沒想過AI會超越世界頂尖職業棋士。圍棋被稱為人類最古老的遊戲,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中,從未有過類似的對局,因為變數幾乎接近於無限,圍棋又稱為「棋盤上的宇宙」。我認為機器絕不可能突破無限的變數,解讀屬於人類的直覺和創意。
但是李世乭和Alpha Go的對決,讓圍棋不可侵犯的堡壘徹底崩潰,瞬間計算所有可能性的電腦圍棋不再是追求決勝那麼簡單。李世乭雖然攻守有道,但人類對電腦的局面已經無法挽回。沒過多久局面倒轉,電腦開始讓子給人類對手。我也曾好奇地挑戰了電腦幾次,但每次都比不到一半便敗跡畢露。明知沒有辦法,還是被激怒了,很快就放棄了新的挑戰。
從那天起,我在很多場合都會碰到有關AI的問題。從單純地評論李世乭和Alpha Go的圍棋對決,到AI最終征服圍棋的這個時代、人類究竟應何去何從的宏觀提問,幾乎所有訪談中都提到了這個轉折點。對此,我的回答非常簡單:
「人類無法勝過機器。」
機器超越人類 人類該如何自處
也許採訪者期待我能發揮與眾不同的洞察力,給出答案,所以沒能掩飾臉上驚慌失措的神色。我反而想問:人類有必要戰勝機器嗎?
事實上,機器超越人類的事情數不勝數。舉汽車而言,即便是世界冠軍,也絕對無法跑贏行駛中的汽車,它一經問世很快就改變了人類的移動模式,包括搶走車伕和馬糞清潔工在內的工作。很多人茫然地畏懼變化中的未來,就像現在面臨AI時代感到不安的人群一般,但最終人類總是會找出適應變化的方法。
世界一直在變。這本書從初版付梓的2015年到現在,發生了很多事。在準備此次版本的過程中,我也不得不仔細閱讀並修改書中的各項内容。不僅我的情況有所改變,書中記載的個人記憶也讓我陌生。其實回想起來,這不僅僅是發生在過去的八年,我的一生都在經歷着不可預測的變化。為了學習圍棋,我自幼就踏上了赴日本留學的道路,又由於國防的兵役義務,不得不放棄在日本的璀璨藍圖,重新回到韓國。雖然我親手將韓國圍棋的地位提升到世界之巔,但從第二年開始,親自培養起來的弟子卻開始逐一奪走我的冠軍頭銜,我又成為沒有足夠地位的人。這樣的時候,將我扶起的想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全力以赴去做自己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
圍棋也是一樣。除了現在下的一步,絕對不能被其他事物所分心。雖然要考慮對手有多強、此次大賽意味着什麼等,但這些問題絕不是我應該集中想法和精力的地方。如果因為各種情況,一味認為自己會輸的話,那絕對贏不了對手。我能做的只應該是竭盡全力思考現在能下的最好招數是什麼,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想出超越局勢的妙招。
親自創造人生棋盤 如何邁出每一步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棋盤,而且與曹薰鉉的人生明顯不同,所以我其實沒有什麼能說的。但有一點很明確,那就是我們每個人都在創造自己的道路,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要親自尋找道路,竭盡全力鋪好前方一步的路。所有的道路都不可能是康莊大道,不可能將財富、名譽同時收入囊中。不要只想貪圖別人的道路而忽視自己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只要今天盡全力邁出一步,就確實比昨天有所進展。
我眼前總是漂浮着十九行的棋盤網格。在街上、床上、飯桌前,我的腦海裏都是圍棋。儘管如此,回顧過去,我總是後悔沒有更加努力學習圍棋。比起在重要的對局中犯下的決定性失誤、比起才嘗到頂點的滋味就得從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弟子的身上嘗到失敗苦果的乖舛命運,我覺得最可惜的只是沒能更加致力於自己的道路。
即使如此,我之所以能在這條路上精進自己,還得感謝老師們。我在他們身邊觀察着,學會了默默地、熱烈地走自己道路的精神,並在生活中親身體會。雖然還有很多不足,但希望我的人生、苦思、領悟、所有想法都能成為某些人的肥料。希望這本書能有助於讀者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節錄自《突圍思考:擺脫困局,超越勝敗情緒的人生觀點》,本社獲天下文化授權轉載。
新書簡介:
書名:《突圍思考:擺脫困局,超越勝敗情緒的人生觀點》(고수의 생각법)
作者:曹薰鉉(조훈현)
譯者:盧鴻金
出版社:天下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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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薰鉉(조훈현),最符合「傳說」這一形容詞的獨一無二圍棋高手,也是擁有對局比賽世界最多勝場(1,953勝)、世界最多大賽冠軍頭銜(160次)記錄的當代最強的棋士。
1989年韓、中、日三國頂尖棋士參加的圍棋奧運會「應氏盃」中,曹薰鉉先後戰勝世界一流棋士,獲得首屆賽事冠軍,一舉將當時還籍籍無名的韓國圍棋地位推向頂點,更獲得了「圍棋皇帝」的稱號。
雖然創造了韓國國内乃至世界圍棋歷史上史無前例的輝煌成績,但在弟子李昌鎬等後輩棋士的强力挑戰下,曹薰鉉也嘗到了失敗的苦果。在多次往返於巔峰和谷底的波瀾壯闊人生後,他領悟到思考的力量,並擁有能靠思考克服任何難關的信念。
自從以當時世界最年輕棋士身分登上職業棋壇以來,超過六十年的歲月,他依然喜愛圍棋。對於勝負的緊張感已淡化,他的圍棋人生仍朝其他方面拓寬、加深。在改編自應氏盃對局的韓劇《未生》中,曹薰鉉特別客串了一角;他也參與圍棋手遊的宣傳工作,為圍棋的大眾化奉獻心力。他强烈期待後輩棋士們能在良好的環境中下棋,讓圍棋成為傳承思維遺產的工具。
他很少提及自己除了圍棋之外的故事,在這本書中,他第一次回憶了作為勝負高手的人生,並整理出自己的想法:「敢於面對人生的勝負,走上只屬於自己的道路。」如果把他的思考法內在化,任誰都能得到這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