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中美交流基金會總裁周建成今年7月訪問了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行政會議前成員、著名經濟學家劉遵義教授，以下訪問內容經過「中美聚焦」網站編輯。
問：周建成 答：劉遵義
問：中國二季度GDP增長6.3%，高於一季度的4.5%，但一些分析師認為仍不及預期。你怎麼看？
答：難以置信，因為這一增速確實符合我的期望。它超出了我的預期。如果達到，比方說4%，那麼可以說是不及預期的。這個預期就是情況會變得更好。但第二季度增長6.3%，而政府全年的目標僅為5%。算下來，上半年增速是5.5%。下半年的話，增長4.5%，就可以取得全年5%的增速。而我認為下半年我們有可能增長5.5%到6.5%，正如我今年1月預測的那樣，平均起來全年增長約為6%。
問：所以我要先來問一個原本打算最後問你的問題，你真的堅持認為會增長6%嗎？還是按你剛才說的，甚至會超過你預測的6%？
答：我覺得會超過。但我想我會堅持6%，我們是有能力達到6%的。
問：你是愛打賭的人嗎？
答：是的，但我跟你講一件事。 1979年我第一次訪問中國時，我們共有10位來自美國的經濟學家。在旅行結束時，我們都被問及對中國增長率的預測。我的最高，是8%，有人估計的很低，比如零或1%。但實際結果是將近10%。這是一個很棒的紀錄。
問：你認為中國的經濟轉型是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奇蹟之一，看到人們生活得到改善，並且能藉勢而為乘勢而上，但你怎麼確保接下來還會是這樣，近五分之一的人類能否實現高質量增長，而不僅僅是數量上的增長？
答：我認為這種轉變已經發生。習近平主席長期以來一直強調高質量增長。我們可以看一些統計數據，比如人均受教育程度有了很大提高。 1980年，只有不到1%的人口受過大學教育，如今這一比例已接近20%。你要仔細想的話，這個數字是龐大的。如果你看一下預期壽命，1950年的預期壽命大概是35歲。如今，新出生人口的預期壽命是78歲。你可以看到所有這些指標確實有了巨大的進步。
應該實行12年義務教育
問：說到衡量標準，那麼義務教育年限呢？是不是也應該調整一下呢？
答：這實際上是我現在最喜歡的話題。中國其實在1986年就實行了9年義務教育。1986年，是很多年以前了。我認為現在中國該實行12年義務教育了。因為目前中國大約有20%的初中畢業生沒有進入正規的高中，這實際上也阻礙了他們繼續上大學。所以我認為，現在是時候向12年義務教育轉變了。看看所有發達國家，都是12年義務教育。香港就是12年義務教育。我們也應該這樣做。
問：對這些年輕人你的期望是，接受長期和有成效的教育，然後進入大學並畢業，但今天的現實是，他們中超過21%的人找不到工作。你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你現在對此特別擔心嗎？這會成為中國經濟未來的挑戰嗎？
建新學校緩解房地產衰退
答：我認為這是挑戰，但我要說的是，所有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都是2020年開始的新冠疫情帶來的。這3年多時間裏發生的事情是，企業實際上沒有收入，對吧？現在，如果你收入很少或沒有，你會擴張嗎？不會。如果你不擴張，你需要新員工嗎？不需要。所以我認為我們必須看前因後果，這在很大程度上是新冠疫情造成的。
消化3年積累下來的這批失業畢業生是要花時間的。但我確實認為，回到我們談到的12年義務教育，我認為還是有一些希望的，因為實際上，如果中國決定實行12年義務教育，我們就要將高中教師的數量增加20%。這正是今天沒有上高中的人數。然後你需要管理人員，這樣將為大學畢業生提供大量就業機會，他們也可以當高中老師。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如何防止失業青年存量增加。現在，你考慮讓他們留在學校，這是一個好辦法，因為他們學到一些東西，學到一些技能，之後他們會更容易就業。與此同時，他們不必加入失業大軍。所以這也會有幫助。我一直在想的第三件事是，如果你需要這些高中，你就需要建新學校。中國的高中大多是寄宿制，因為學校不在村裏，只設在主要城鎮。對很多學生來說，他們要寄宿，所以你需要建造宿舍之類的。這實際上會對建築材料等產生大量需求，進而緩解房地產行業的衰退問題。
扭轉人們預期 增強對前景信心
問：好吧，我想你比我先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如果不再有我們過去看到的大規模基礎設施支出和房地產，中國將如何實現高質量增長？教育是諸多問題的解決方案嗎？
答：是其中之一。需要考慮的另一件事是控制碳排放。可再生能源的替代也創造了大量需求。應該這樣理解中國：中國是一個有順差的經濟體，勞動力過剩，生產能力也過剩。這裏的思路是，只要有需求，就會有供應。中國不是供給受限，而是需求受限。所以我們需要創造更多的總需求，讓總需求增長。
但只有當預期是積極的，總需求才會增長。如果你的家庭，如果你，認為未來向好，你才會自由擴張。如果你對未來有點擔心，你就不會花錢，你會省錢。企業也是如此。企業如果認為未來一片光明，就會擴張。但如果它們覺得，哎呀，吃不准……就沒人會投資。因此，對政府、對國家來說，其思路是要改變人們的預期，讓人們對未來更有信心。我覺得這殊非易事，因為經歷了3年的疫情。但這就是政府要做的，就是要扭轉人們的預期，增強他們的信心。
原刊於「中美聚焦」網站，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