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愛梁林,梁祝寄情

金庸每次為小說作大改版都引來疑竇叢生。倪匡先生在《三看金庸小說》中,便對新版頗有微詞,並慨嘆新不如舊。庚戌子在比較過各個版本的差異之後,才得以分析出金庸是如何反覆地運用兩大啞謎的功夫。

在先前幾篇,筆者已闡釋金庸擇善而從;他效法林徽因的文筆,刻意地在武俠小說中運用電影的「蒙太奇」和舞台劇的調度方式,以此暗藏痕跡,致敬前人。在這篇,小說偵探庚戌子將會介紹一部金庸心愛的電影,這部電影就是啟發他在小說裏裏外外布置謎題和執意改版的根源,因此是有必要向讀者詳加分析的。

1946年,查良鏞先生已在浙江《東南日報》任職記者。大家若然知道林徽因、梁思成和沈從文等文人與《大公報》的關係,就會聯想到這家老牌報社才是金庸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最終他亦達成心願,獲報社聘用,並且在1948年被調派到香港來。他隻身前來,最初主要負責外電翻譯和副刊編輯,之後他亦有涉足電影編劇和導演工作。金庸說過自己從1952年到1957年,幾乎每日都會看一部電影。約略計算,這段期間他已看過千多部中外電影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必然是於1954年上映的中國首部彩色電影──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

童年的「梁祝」印記

金庸大概六七歲時,家人看到一對在他家鄉叫「梁山伯、祝英台」的大蝴蝶在花間雙雙飛舞,便向他講了感人肺腑的「梁祝」故事;從此他知道世間上有哀傷和不幸。到了他創作武俠小說時,他便在有意或無意間,幾次挪移「梁祝」的故事到作品之中。由此可見,這個已傳頌千年的民間傳說,確實是深印在作者心內,迴響不輟。

千禧年後,縱然質疑聲音不斷,《金庸作品集》新修版依然按照金庸計劃陸續面世。及至2007年,查先生又特意編著了一部《金庸散文》。庚戌子查找過書中各篇文章的寫作背景之後,便發現這部書是金庸旨在為讀者指點迷津,展示更多線索和破解方向而結集出版的一部解謎「天書」。肯定並非出於偶然,書中收錄了3篇在1945年12月發表,而同時又是為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撰寫的影評。一個月內為一部電影連發3篇影評,我們便更應該仔細觀察金庸在字裏行間流露的情感,這樣,我們便自會明白這部電影當時是怎樣地震撼着作者的心靈,並一直影響他日後的創作的。

祝英台提示梁山伯

而於當年除夕日刊出的〈「梁祝」的「十八相送」〉是最重要的一篇,該篇談到電影中「十八相送」一幕的3個段落。文中有一段描摹了祝英台的複雜心情,筆者現在把該段的重點概括如下:

祝英台心裏着急,三番四次以物喻意,婉轉暗示,情感段段推進。她在甜蜜喜悅中盼望梁山伯心神意會,明瞭她本是女兒身,又在忐忑擔憂中催促梁兄趕緊到祝家提親。最後祝英台說:「萬望梁兄早點來。」金庸認為這句話是這一場戲的高潮,也是祝英台情感的高潮。

啞謎「倒轉」與改版之謎

庚戌子就憑這些線索,推究出這個論點:金庸藉着小說抒寫心情,暗喻時事。既然要婉曲言詞,於是想到模倣祝英台,用啞謎來掩蓋心聲。他亦盼望有朝一日,讀者能夠破譯謎團,洞悉真相。因此便預備同樣以3個階段,一步步來作提示。如此這般,金庸用「倒轉」作啞謎和改版之疑團,便有了合理和完滿的答案。

以這個論調來分析便顯而易見,金庸就是借鑒祝英台為掩人耳目而女扮男裝,而終於得以隱藏真相這一點,然後以「倒轉」為謎題之基本,再構建出更為複雜的編撰功夫──「調轉」和「一箭雙鵰,合而為一」,終為梁思成和林徽因著成一部傳記,同時隱射一眾近代歷史人物。讀者更應注意,金庸不僅在《射鵰英雄傳》用「倒轉」作啞謎,在其他作品亦是常有運用的。

黃蓉女扮男裝出場,又會戲弄歐陽鋒,誤導他「逆轉」經脈來修練《九陰真經》的武功。這些橋段的設想是從什麼地方得到啟發,現在大家已自然知道了。

改版為再提示讀者

金庸每次為小說作大改版都引來疑竇叢生。倪匡先生在《三看金庸小說》中,便對新版頗有微詞,並慨嘆新不如舊。曾任職金庸行政秘書的楊興安博士,亦表示十分喜歡舊版《射鵰》的女角色秦南琴,認為「南琴」這個名稱很好,而圍繞她的故事亦相當精彩。楊興安博士為金庸在新版刪減了這個角色而感到可惜。可見,兩位曾與金庸共事,亦是最早開展金庸作品評論和研究的文壇名宿,都鍾愛在報章連載的舊版。然而,現今廣受金迷認定為精煉極致的版本,卻是於80年代發行的新版。而使筆者費解的是,竟然有讀者厭棄新修版,甚至責怪金庸毀其舊好,主觀地批評新修版是畫蛇添足,狗尾續貂,為改而改。

無論如何,庚戌子是在比較過各個版本的差異之後,才得以分析出金庸是如何反覆地運用兩大啞謎的功夫的。除此之外,庚戌子更發現,金庸每次增寫的後記,都隱隱透現出更多線索。這樣便一再說明,改版是為了留下線索,好讓讀者知悉書中隱藏着謎題,繼而激發讀者嘗試破解的可行方法之一。

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大學生照。
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大學生照。

從「梁祝」到「梁林」

金庸發表3篇關於越劇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影評,分別是於1954年12月8日刊出的:看「梁山伯與祝英台」,十五日的:談「梁祝」與「鑄情」,最後一篇是除夕日的:「梁祝」的「十八相送」。在首兩篇,他把這齣電影和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比較。雖然金庸懂外語也會翻譯,又閱讀過許多域外小說和劇本,但是他鍾愛的,始終都是中國的「梁祝」故事。他認為羅密歐和朱麗葉一見鍾情而愛得發狂未必不好,不過梁祝同窗三年,互相欽佩瞭解之後才相愛。這種漸進的愛情,是較為合乎中國人情感的表現方式。

請讀者把上述金庸的想法,聯繫到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經歷。梁林兩位父親就如書中郭楊兩家早已協定婚約,他們先安排子女見面,之後兩人亦如梁祝同窗,一起到美國修讀大學,最終由自己決定婚姻大事。而徐志摩在倫敦才遇到林徽因,卻發了瘋的像個歐陽克不惜一切,狂熱地展開追求。看來,金庸已在小說中交代,他是贊同那一方的行徑了。

香香化蝶

林徽因於1955年4月1日在北京病逝,安葬在由她設計的八寶山革命烈士陵園裏,墓碑由丈夫梁思成依照他們的生前約定為她設計,碑上刻「建築師林徽因墓」。

庚戌子相信林徽因的死訊,對金庸相當震撼。所以到《書劍恩仇錄》(同年2月28日開始連載)的尾聲,金庸托主角陳家洛提筆,為香香公主寫了一首銘文: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若只從表面看,而又不知道金庸鍾愛「梁祝」傳說,讀者可能會猜想金庸是在暗示:他的下一部作品名稱是《碧血劍》。但庚戌子經抽絲剝繭的調查,竟然又找到這首銘文和林徽因的微妙關係。

林徽因於1955年4月1日在北京病逝,安葬在由她設計的八寶山革命烈士陵園裏。
林徽因於1955年4月1日在北京病逝,安葬在由她設計的八寶山革命烈士陵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