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瀟瀟暮雨

恩師的教導反覆地在耳邊叮嚀:「學畫是要細細感悟,不可急於事功,用審美陶冶心靈,慰藉精神所失,修煉情操人格,再探索筆墨自由的空間……適應隨時代而求變!」

傅抱石老師駕鶴西去已半個多世紀,至今何止是無盡的緬懷,永不消逝的老師恩典。不論在作畫或處世中,總讓學生反覆地自我省察。

疫下創作  感念師恩

2020年至今似乎全球都遭殃,上海封城封區,家中雖暫無冠狀、或變種病毒,但生活失序親友不聚。最近藝術圈的同道,積極地屢創抗疫新作,以不同的形式各表心跡。值得成為筆者的楷模。任何時代均有各自的藝術課題。有的以筆作刀槍喚起民眾。有的較為含蓄寓意深沉。

此時此刻每逢深夜風雨,便會想起傅老師的1945年的佳作《瀟瀟暮雨》(高103.5 cm x 寬59.4 cm,今藏於南京博物院)。沒有人為的煽動,擷取自然獨具慧眼,想像和感懷融入山水,詩情畫意泛起心底沉澱,浪漫感性的筆觸揮灑自如,破筆散鋒的抱石皴:提煉涵蓋了所有中國畫的傳統用筆。

傅抱石大師作品:《瀟瀟暮雨》,高103.5 cm x 寬59.4 cm,今藏於南京博物院。
傅抱石大師作品:《瀟瀟暮雨》,高103.5 cm x 寬59.4 cm,今藏於南京博物院。

放意走筆萬般變化,千絲萬縷構成特有的肌理,形成遮天蓋地的虛實塊疊,不見峯頂更彰顯恢宏。直抒胸臆的《瀟瀟暮雨》,所釋放的視覺訊息,讓觀賞者既看到雨流動的色彩:暮雨交織着白、灰、青、黑,如煙若夢生機渾然,群山、樹木、樓閣、崎嶇山路及紅衣道長,一切均在雨水糾纒中游動。

氣勢磅礡淋灕,狂飆的驟雨隨着心靈的律動飄飛,恍似蒼天對郁勃黝暗的山川,倏忽愴然涕淚俱下!那緩急疏密的雨聲敲在山上的屋宇,令人想到宋詩竹齋聽雨:「竹齋眠聽雨,夢裡長青苔……」以及另一首宋詩的詩句:「暮雨蕭蕭,飛敗葉,增添秋色……人世難逢開口笑,老來更覺流年迫…… 」,畫末端戴笠帽匆匆下山的紅衣者,不僅具畫龍點睛的色彩效果,並且令觀賞者想入非非!

這是大師在抗日戰爭時期,於重慶時的傑作!《瀟瀟暮雨》馳騁於情感的丘壑,能聽到大師血液脈絡內奔流的心聲,呈現深不可測的藝術智慧,大面積的渲染氣勢蒼茫,形神兼備將主客觀緊密地統一,這是傅老師對民族文化的信念,河山被侵蒼天灑涙的憤慨。墨跡線痕迸發出震撼性歷久不衰的藝術張力!

一代宗師  惺惺相惜

一代大師傅抱石,1904年10月5日生於江西省南昌市,祖籍新喻縣章塘村。7歲入私塾附讀,原名長生;13歲得鄉親資助入讀江西第一師範附小;初小四年級時改名瑞麟、字慶遠。高小畢業因成績優異,保送入師範學校。22歲首部著作《 國畫源流述概》;23歲師範藝術科畢業留校任教;26歲完成第一本美術史專著《中國繪畫變遷史綱》。

三十年代初傅老師攜作品訪徐悲鴻,他的才華得到徐悲鴻讚揚,並推蔫給時任江西省主席熊式輝,使之獲公費赴日本留學。翌年在東京舉行了書畫篆刻個展(留下的書畫作品、書籍、照片,至今珍藏在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圖書館)。1935學成返國,任教於中央大學藝術系。新中國成立後,任南京師範學院教授、江蘇省國畫院院長。本來徐悲鴻先生想邀請他去北京任教,不料他亦師亦友的一代宗師──徐悲鴻英年早逝。

一位天才加勤奮的偉大藝術家,不論身處何方,真金總是光輝煥鑠。傅抱石大師是畫家、篆刻家、書法家、教育家、藝術評論家、美術史論家。1965年9月29日腦溢血病逝於南京,享年61歲。我仍是先天不足之因,沒有勇氣赴南京送老師最後一程。淚濕枕蓆墮入暮雨之夢,折花灑酒茫然在水遙祭。

傅抱石大師絞盡了最後一滴腦汁,留下一筆珍貴豐盛的藝術財富!人生很奇妙通常是有份無緣,或者有緣無份,學生屬於後者,無份去江蘇省國畫院升造,而有緣取老師非物質的遺產。

厲與西施  道通為一

近年來香港前所未有的衝擊,加上肆虐的疫情,似滂沱大雨瓢潑盆下,何時再雨過天晴呢?受老師《瀟瀟暮雨》的啟迪,塗鴉了一幅破筆皴的城市山水《瀟瀟雨歇》。誇大幅度的彩虹色,橫染在都市之上,欲振奮一顆沉重的心!

本文作者作品:《瀟瀟雨歇》( 66.5 x 136.5)
本文作者作品:《瀟瀟雨歇》( 66.5 x 136.5)

盼我們的城市雨過天晴,再度充滿各種繽紛的色彩。當然拙筆難能與大師幽微深邃的格局相比,傅抱石老師是前無古人,國內外公認的天才藝術家!老師的教導反覆地在耳邊叮嚀:「學畫是要細細感悟,不可急於事功,用審美陶冶心靈,慰藉精神所失,修煉情操人格,再探索筆墨自由的空間……適應隨時代而求變!」

的確一切都變了,一個稚氣的學生到了暮年,眼前面對的不是山形地貌、激㳘飛瀑,而是香港的高樓大廈。老師又走得太急促,早已悠悠西逝,學生好歹只能自化,恕我將周圍的同道和聳立的建築為師。唯望世俗中別迷失個性,內心始終存有美好的願景,祈求生活的環境再現晴天!守在基調和底色中添加抽象的彩虹和城貌。

恕借庄子稱謂「厲與西施 道通為一」當然我喻醜女,老師的墨寶才是西施,故不可相提並論!只求理念相同。筆者由始至終缺乏大志,就讓抱不上柱不成器的學生,以拙作獲取身心的平和吧!《瀟瀟雨歇》高138 cm x 寬68 cm。四尺整宣,在此敬請各位讀者批評指教!

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