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推動白話文,當有其背景。胡適在人生學習求知欲最旺盛年齡到外國求學,接觸到當時美國最優秀文化,再回顧當時中國,無論國勢或清末文學氣氛,已成強弩之末,清代科場重視的八股文更顯出僵化無力。
胡適說新文學運動古已有之,唐代韓愈提倡以散文代替韻文寫文章,便是早期的文學革命。西方中古時期的失去活力的「死文字」拉丁文影響胡適,深信「文言文是半死的語言」,應受時代淘汰。所以在提倡「新文學」白話文之餘,不忘大力鼓吹打倒舊文學。
白話文學早在元代興起
胡適認為元代已興起白話文學,元曲是普羅大眾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白話文學革命。他說中國文學之復甦,得力於戲曲和白話小說。施耐庵、曹雪芹的小說和不少明清小說,都以當時的白話入文。大受歡迎的小說如《三國演義》、《西遊記》、《紅樓夢》等小說早把白話文的形式標準化了。胡適並在信中對好友說:「我私心以為文言決不足為吾國將來文學之利器。」
胡適的改良文學態度是理性的,尤其是較後提出為學四大主張,切中時弊,屬救國良方。時至今日,社會上可見文章九成九都用白話文。胡適高瞻遠矚對中國文化的貢獻,實媲美唐代韓愈文起八代之衰,其貢獻令人敬仰敬佩。不過,今天看來,不免仍有失着之處。
文字比語言更有深度和技巧
因為中國文和語的結構,基本上不可能一致。我國自有甲骨文算起,流傳後世的文牘,文字比語言精要得多。古代文牘收藏不便,求精簡。更有時代原因,是書寫的物料珍貴,鑄蝕的青銅器,書寫的縑帛或竹片,都希望下載的文字愈精簡達意愈好。文言古文的表達力和精要,比語言更有深度和技巧。古語說「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試用語言或白話文寫出來,便知道古文的精要可愛。
胡適、陳獨秀、魯迅,甚而後輩傅斯年、顧頡剛、朱自清等較後期的文人,寫白話文沒有問題,但再後兩三輩的文人,白話文章便大不如前輩了。有些文章顯得空疏,詞彙貧乏;有些文筆纍贅蕪蔓,不能言簡意賅;更多歐化句語的出現,顯然有人走了彎路。說到文采昭然的文章,更是百中罕遇。
白話文空疏欠古文根基
何以出現這樣情況呢?當時不知原因,現有看來,道理十分簡單,因為胡適一輩文人,是讀文言文出身的,寫白話文是解放,沒有出現大問題。較後一輩朱自清等人,也是讀文言文成長的,再後三四輩文士,缺乏古文行文修養,毛病便顯露出來。能習文言文,好比學武先學紮馬,馬步穩了才耍功夫,招招得心應手。後兩三輩的文人,文言文讀得較少,根基較弱,沒有「紮馬」功力,功夫便虛浮了。相信這個問題,胡適和當時推動新文學大旗手陳獨秀等人都沒有注意到。
不知是否求成心切,胡適有點痛恨文言。他推動白話文運動時把文言推到白話文敵對的位置上,要打倒文言文。他能被保送留學外國,筆者不會懷疑他的文言根基。但顯然他對文言的功用認識不深。《胡適口述歷史》作者唐德剛在該書注釋說:「我國文言文字千年以來一脈相承,是本國本土產生的應用文字,有血肉相連關係。孔夫子2500年前說『老而不死是為賊也』是文言、還是白話呢?『床前明月光』、『車如流水馬如龍』是死文字?還是活文字呢?」胡適推動白話文有功於世,但呼籲打倒文言,痛恨文言,未免是一種錯失。若把我國文言古文和拉丁文並論,更是大錯特錯,因今日文言文仍流着鮮活的血液,許多詞彙及意念常出現今日文章中。
只有古詩文才適合背誦
學習語文最便捷的方法是背誦,筆者有幸在11、12歲時,在嚴師教導下已能背誦全篇數百字的《阿房宮賦》、《弔古戰場文》、及長篇唐詩《琵琶行》等逾十多篇古詩文。老師叮囑背默,錯或漏一字扣5分。此說並非炫耀自己特別聰敏,而是全班八、九成同學都可以辦到,事在人為而已。很奇怪,筆者認為只有古文古詩詞,才適合背誦。今日的教育若然要學生背誦,課本只有白話文,便沒有值得背誦的素材。文科而沒有背誦的學習過程,學子的語文水平應聲而下,早在預料中。這情況相信胡適也忽略了。
寫白話文而沒有文言古文基礎,文中詞彙便貧弱,高手極其量只是文筆暢順,文采大都欠奉。古文除了行文布局、結構、用詞用字值得我們學習之外,更帶有幾千年來中華文明的智慧和文化精萃。學習古文能拓展學子視野,啟迪思考,增強我們對民族自豪感和愛國心。筆者認為今日國文教育,小學最少學習20、30篇古詩文,中學50、60篇。前人留下兩部易見易得的寶書,一是《古文觀止》,一是《唐詩三百首》,取其內容作課文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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