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讀歷史?西方評論質疑蓬佩奧「新冷戰」理據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早前在尼克遜圖書館發表專題演講,把目前的美中對抗說成「自由世界與暴政之間的戰爭」,被視為「新冷戰宣言」。然而,一些西方評論質疑此論述,認為中國與當年蘇聯有本質上的區別。

中美關係一落千丈,「新冷戰」危機隱現,中國政府的回應卻相對低調,中國領導人和傳媒反而重申繼續對外開放,將於10月舉行的中共十九屆五中全會不僅會討論「十四五」規劃,更要研究2035年的遠景目標。

中美關係將走向何方?新冷戰是否不可避免?BBC中文網引述不同的國際分析人士,有不同的看法。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23日在已故前總統尼克遜故鄉的尼克遜圖書館發表專題演講,指責中國為「國內人民的壓迫者」,把目前的美中對抗說成「自由世界與暴政之間的戰爭」。蓬佩奧宣稱尼克遜1971年開始的對華接觸政策已經失敗,表達了要對中國採取全面對抗的姿態。他的講話被廣泛理解為「新冷戰宣言」。許多評論將蓬佩奧的講話,與1946年美國外交官凱南(George Kennan)從莫斯科發回的8000字電報相提並論。凱南的長篇電報被認為是奠定冷戰和對蘇聯遏制政策的基礎文獻。

另一方面,國家主席習近平則在28日的亞投行會議上致辭說,中國「堅持多邊主義,以合作共贏的精神同和世界共同發展。」中國官方媒體隨後評論說,當中國遭遇外部圍堵封鎖時,更要堅持對外開放,並說改革開放是決定國家命運的關鍵。

西方評論質疑「新冷戰」理據

除了中國官方媒體不斷強調中國不是西方世界的敵人外,西方主流媒體上近來也看到一些質疑「新冷戰」論的分析。BBC中文網引述英國《金融時報》的政治評論員斯蒂芬斯(Philip Stephens)的評論,指出不能把目前中美對抗被比作冷戰中西方同蘇聯的對抗。

斯蒂芬斯在30日發表評論中說,習近平是要在同西方經濟互相依賴的框架內實現他的目標,中國走的是依賴資本主義的道路,而冷戰時期蘇聯的目標是要摧毀資本主義;冷戰時美蘇是不同制度的較量,但現在的中美對抗是國家間的競爭。

他認為,當初尼克遜的代表基辛格和中國總理周恩來的會談記錄顯示的歷史,跟蓬佩奧理解的歷史不同;基辛格是現實主義者,不會讓實用主義外交受到價值觀的干擾。當時美國並沒有在自由主義方面對北京施壓,其外交目標就是要孤立莫斯科。

有論者指當年美蘇冷戰是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兩個制度的較量。圖為當年蘇聯的火柴盒也印上反美海報。(Shutterstock)
有論者指當年美蘇冷戰是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兩個制度的較量。圖為當年蘇聯的火柴盒也印上反美海報。(Shutterstock)

蓬佩奧誤讀尼克遜對華政策?

斯蒂芬斯直言,因為蓬佩奧誤讀了那段歷史,才會說尼克遜開啟的對華政策失敗。他說,尼克遜當初的政策並非要把毛澤東領導下的中國帶入西方民主的懷抱,不能說當初對中國開放的政策是失敗的

《福布斯》資深撰稿人拉波扎(Kenneth Rapoza)的分析則認為,目前的美中較量和過去冷戰的不同之處在於,它不是軍事力量的對抗,而是工業生產能力的較量。

他在31日發表的文章中說,美國國會兩黨已經形成了共識,即對中國採取類似冷戰的遏制措施,包括英國人提出的組成針對中國的「十國集團」——也就是世界十大「民主國家」聯合應對中國。所謂「十國集團」包括印度、南韓、日本、澳洲、加拿大、美國、法國、英國和德國在內的十個自由市場國家互相協調,對付中國主導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

中國與前蘇聯有本質上的區別

更多評論認為, 中國與當年的蘇聯還是有很多本質上的區別,因此不大認同採用冷戰手段對付中國的理念。《金融時報》的政治評論員說,雖然中國有雄心勃勃的地區目標,甚至長期的全球目標,但並沒有像當初的蘇聯那樣希望在全球範圍內摧毀資本主義,即凱南電報描述的蘇聯擴張目標。

評論認為, 當初蘇聯的目標是要改變世界,通過同志式的夥伴關係,建立同盟,尋找代理人在全世界成立共產黨組織。而中國是通過「勢力範圍」影響世界。因此《金融時報》評論認為,蓬佩奧所說的「中國共產主義建立全球霸權」並不符合現實。

新加坡前外交官、國際問題學者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 最近舉例說明了中國的「勢力範圍」與武力擴張的區別。他說,美國在亞太的五個盟友:日本,南韓,澳洲,菲律賓和泰國,同中國的經貿聯繫都超過同美國的比重。

馬凱碩近日與澳洲獨立研究中心執行董事史威策(Tom Switzer)的訪談中說,中國在10至20年前就預料到中國崛起會遇到美國圍堵的問題,因此「並沒有走類似當初蘇聯靠硬實力擴張的老路」。

特朗普忽視凱南電報提出的警告

斯蒂芬斯認為,中國有咄咄逼人的政策,如在南海擴島和軍事化,中國還希望把美國勢力推出西太平洋,在東亞建立主宰。另外中國可能還有取代美國成為世界上的最強大的國家的長期目標。但他同時認為,美國仍然可以在共存的框架中同中國打交道,這不妨礙西方在人權問題上批評中國,對中國咄咄逼人的政策加以遏制,捍衛自己的價值和利益。

1946年凱南在長篇電文最後對美國決策者提出警示,「畢竟,在應對蘇聯共產主義挑戰中最大的危險,是我們讓自己變成了我們所需要應對者那樣」。

斯蒂芬斯說,這句話就像是針對特朗普政府寫的。他說特朗普和蓬佩奧顯然忽視了凱南電報最重要的建議,即不要挑釁或發起戰爭,而是要「確保我們自己的社會健康和活力」。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