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陳第《毛詩古音考‧序》說:「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事實上,從古至今,字形、字義、字音,都有不少變動,往往在漢字漢語中造成一些不容易明白的密碼,筆者在本專欄所發表的文章,大多數正是要為讀者破解這些密碼。謹舉數例如下:
(一)「香港」的「香」,為什麼从「日」?這一問題,相信許多香港人都不懂得怎樣回答。其實,「香」字並不从「日」,《說文解字》:「 (香),芳也。从黍从甘。」由此可見,「香」小篆作 ,从黍从甘,以會禾黍甘香之意。「甘」小篆作 ,从口含 , 是口所含甘美之物。 與「日」字形相近,因此 字下半之 譌為「日」,而上半之「黍」則省為「禾」。「黍」省為「禾」,於字義影響不大,但 譌為「日」,則使「香」字無法再會禾黍甘香之意。
(二)為什麼「射」字从寸身而「矮」字从委矢?寸身會意,當為矮;委矢會意,當為射。「射」、「矮」二字會否應當互掉?提出上述說法的人,是不明白「射」、「矮」二字的構造和演變。「射」字金文作 ,象用手拉弓搭箭形。其後弓形譌變成「身」字(小篆「身」字作 ,从人而隆其腹,象人有身孕之形,與金文「射」字中之弓形相近而譌),而 右旁之 (金文「又」,象手形 )則變為「寸」(《說文解字》:「 (寸),十分也。人手卻一寸,動,謂之寸口。从又从一。」那就是說:一寸等於十分。人手後退一寸,即動脈之處,叫作寸口。 (寸)从又从一,一所指之處,為手腕下一寸。由於又、寸密切相關,金文从又與从寸相同), 中之箭,在「射」字之小篆、隸書、楷書中,已不知所終。至於「矮」字,則為一形聲字,从矢委聲。古者弓長六尺,箭幹長三尺,故度長以弓,度短以矢。「短」从矢豆聲,「矮」則从矢委聲。明白了「射」、「矮」二字的構造和演變,就不會再說「射」、「矮」二字應互掉了。
(三)香港島的北面是九龍半島,九龍半島伸向海中的一個地區叫「尖沙咀」。我們有沒有想過,「尖沙咀」是否原來的寫法?還是本應寫作「尖沙嘴」?讓我們先看看「咀」是甚麼意思。《說文解字》:「咀,含味也。」意思是口裏含著東西,而品玩其味。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序志》說:「咀嚼文義。」唐代韓愈《進學解》說:「沉浸醲郁,含英咀華。」「咀嚼」和「含英咀華」的「咀」字,意思均與《說文解字》「咀」字說解相因。尖沙咀的「咀」,與「咀嚼」、「含味」無關,是借作「嘴」。其實,《說文解字》沒有「嘴」字,只有「觜」字。《說文解字》:「觜,鴟舊頭上角觜也。」也就是說,「觜」之本義為貓頭鷹頭上的毛角。毛角,即頭上毛似角者。毛角尖銳,故尖銳的鳥嘴曰「觜」。其後凡口皆曰「觜」,又加口旁作「嘴」。《說文解字》「觜」音「遵為切」,《廣韻》作「喙」解的「觜」已發展出「即委切」一音,但《廣韻》仍沒有「嘴」字,「嘴」字在《集韻》才出現。由於鳥嘴尖而長,故「嘴」又用來指某些器物上長而尖的部分,如茶壺嘴、煙嘴等。至於「尖沙嘴」,顧名思義,原是九龍半島伸向海中尖尖像鳥嘴的沙地。當然,現在大廈林立,呎土萬金,已很難再找到沙地了。
漢字與漢語,源遠流長。研究漢字、漢語,若能濬源通流,往往有助稽疑抉奧。希望本專欄的文章,有助讀者進一步認識我們每日都在使用的漢字和漢語。
漢字漢語解碼
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