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情朴槿惠,過幾年,韓國人也許會懷念她

韓國憲法法院以8票贊成,0票反對,通過總統彈劾案,朴槿惠即時下台。

3月10日上午,韓國憲法法院以8票贊成,0票反對,通過總統彈劾案。朴槿惠即時下台,成為1948年大韓民國成立以來第一個被彈劾下台的總統。

根據韓國的《前任總統禮遇法》,朴槿惠如果幹滿五年任期,國家將提供與總統年薪相差無幾的總統任後年金、紀念項目資金支持、警衛服務、辦公室、高幹病房、1名私人司機和3名秘書等一系列禮遇。而在被憲法法院罷免總統職務的情況下,除保留最長10年的警衛服務外,其他禮遇將一筆勾銷。此外,朴槿惠還將喪失任內享有的檢控豁免特權,並將以嫌疑人身份接受檢方調查。同時,朴槿惠五年內不得競選公職。

能不能競選公職無關緊要,相信她應該已經意興闌珊。但喪失司法豁免權,茲事體大,這意味着即便被罷免,她也別想過清閑生活,未來幾年在媒體鏡頭前被檢方訊問和羞辱是免不了的,更極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朴槿惠是大韓民國第一位女總統,對她這般的下場和遭遇,筆者的感覺更多是同情和難過,原因如下:

第一、  朴槿惠的身世實在可憐

當政治家不是容易的事,經歷坎坷是常態,但當今世界比朴槿惠更為不幸和悲情的領導人,恐怕是沒有的。

朴槿惠雖然貴為總統之女,是第一位在青瓦台長大的總統,但他的母親和父親分別在1974年和1979年被刺殺,前者死於朝鮮特工之手,後者則被心腹面對面槍殺。其後是長達18年的隱居歲月,父親朴正熙生前圍繞在身邊的那些人大多換了一幅嘴臉,朴槿惠遍嘗世態炎涼,也就是從這個階段開始,朴槿惠成了一個把自己封閉起來、沉默寡言的「冰公主」,時刻和別人保持距離。唯一稱得上朋友、信得過、給過她支持和溫暖的人崔順實,目前也身陷囹圄。

朴槿惠從未結婚,也沒有子女。有一弟一妹,但關係遠談不上融洽,甚至已多年不來往。在姐弟3人中排行最末的朴志晚經受不住父親過世的打擊,很長時間靠吸毒來排遣情緒。朴槿令更是處處和姐姐作對。1990年,朴槿令從姐姐手中奪下了陸英財團(其母陸英修創辦的兒童福利機構)理事長一職;2008年10月,54歲的朴槿令不顧親友勸阻與40歲的大學教授申東旭結婚,朴槿惠沒有參加婚禮。第二年,申東旭在網絡上40余次發表誹謗朴槿惠的言論,後者以「誹謗罪」起訴妹夫,申東旭被判有期徒刑1年半,使這對姐妹間的嫌隙再度加深。近年來,朴槿令的行為愈發出格,她公開表示韓國不應該就慰安婦問題持續要求日本道歉,並認為參拜靖國神社是日本的內政,這些言論挑戰韓國的主流價值,讓朴槿惠尷尬萬分。

可以說,從親情的角度,65歲的朴槿惠已經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政治生涯也已經不光彩的結束,未來還要面臨漫長的司法程序,不知道她要靠什麼撐下去渡過余生?

第二、  朴槿惠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教師,從政其實不適合她

朴槿惠畢業於西江大學電子工程系,在自傳中,她提到自己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教師。但家族的變故使得這一理想成為泡影,她不得不走上了從政的道路。但從性格來講,政治其實不適合她。

朴正熙遇刺後,朴槿惠半夜被叫醒,得知消息後的第一反應是:「前方(三八線)有無異常?」這一幕日後被韓國人反復提起,作為朴槿惠是天生的政治家的佐證。這顯示她的性格沉穩鎮定,處變不驚。但另一方面,家庭變故帶來的對他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長期身處高處導致的和普通人生活的隔膜,使得她缺乏和民眾、幕僚溝通的能力,總是自行其是,獨斷專行;從骨子裏發出的傲慢,也讓她對政治風險缺乏敏感度,公關應對一塌糊塗。對生活在社交媒體時代的政治家來說,這是很致命的缺陷。

拿此次彈劾來說,憲法法院羅列的她的罪狀之一就是不配合調查,在調查期間繼續違憲。應該說,彈劾案得以通過有多方面的原因,而朴槿惠高高在上的做派也是其中之一。以她的認識,大概覺得在電視上道歉一下就已經很可以的,完全能搪塞過去了,沒意識到虛與委蛇的道歉其實會適得其反。

第三、 服偉哥,打美容針,做美容手術,都是私事和八卦,和彈劾不沾邊

自從「閨蜜門」爆發以來,人們談論最多的是上述這些八卦情節。事實上,這些基本都查無實據,即便是真的,也是朴槿惠個人生活上的事,和國政無關,憲法法院的判詞裏對此也只字未提。

朴槿惠最終被彈劾,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民意的洶湧。韓國反對黨雖然喊得凶,但最初其實不想逼迫她太甚,主要是因為大選本來就要在今年年底舉行,彈劾耗費大量政治資源,並不劃算。但最終在民意的推動下才積極起來。

而韓國民眾對朴槿惠的最大意見主要是兩方面:一是感覺上當受騙。朴槿惠當年競選時打廉潔牌,聲稱自己是「三無女人」,只想好好服務國民,民眾也相信出身這麼好的人一定會廉潔自持,但實際情況讓人大跌眼鏡。二是崔順實女兒韓宥拉通過走後門上名校,讓被高考折磨地死去活來的韓國年輕人氣不打一處來。

第四、 縱容崔順實牟利屬實,但朴槿惠個人沒有貪污

韓國憲法法院裁定朴槿惠彈劾成立的核心理由,是她和崔順實合謀迫使企業捐款,侵犯了企業的「財產權」,特別提到了朴槿惠和樂天會長見面索要捐款的事實。對於這樣明顯違法的事,不知道朴槿惠是出於什麼心理這樣做,但從目前看,她自己並沒有拿一分錢,企業被迫捐的對像是崔順實成立的體育財團,這和朴槿惠個人直接受賄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韓國前幾位涉貪的總統,都是直接接受賄賂或銀行有上百億來源不明的錢財。比如盧武鉉,在任五年間,財產從4.72億韓元增加到9.72億韓元,暴增了5億韓元。在此期間,他在紐約留學的女兒於紐約附近訂購了一套豪華公寓,價值高達160萬美元。盧武鉉本人在家鄉慶尚南道金海市峰河村修建的私宅及庭院,面積超過3.5萬平方米。盧武鉉60歲大壽時,曾收受商人贈送的兩支價格超過2億韓元的瑞士鑽表。這些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但很多韓國人依然懷念他,過幾年,大家會懷念自己沒拿錢的朴槿惠嗎?

第五、韓國的體制導致總統下場不好是一種必然

從李承晚到李明博,1948年之後的全部10任韓國總統更是無一幸免,或被趕下台,或死於暗殺,或自殺,或深陷貪腐醜聞,沒有一個得以善終。這也算是國際政治中絕無僅有的奇觀。

出現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以總統為代表的行政權力過大,有對企業的合法傷害權,又深度介入經濟活動,導致連三星掌門人李在镕這樣富可敵國的人都得行賄。李在镕行賄是希望政府同意三星物產和第一毛織合並以鞏固自己的實際控制人地位,因為政府控制的國民年金公團是三星物產和第一毛織的重要股東。這樣的政商結構,加上選舉需要大量資金,導致韓國政壇黑金醜聞不斷。這種貪腐的根基不鏟除,換了誰當總統都很難有好下場。

原刊於錦麟說微信平台,本社獲授權轉載。

趙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