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不覺，亞洲青年管弦樂團（亞青）已踏入第34年，而今年他們的訓練營，卻在天津的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Juilliard School of Music）分校舉行。他們在香港舉行的3場演出各有特色，但筆者卻選擇了由著名大提琴家王健擔任獨奏的一場，整場音樂會都是法國管弦樂作品，這倒令筆者非常好奇，這隊年輕的組合演出會如何。擔任指揮的為近幾年與樂團多番合作的首席指揮巴斯蒂安（Joseph Bastian）。
筆者去年聽亞青的其中一場演出，依然是在大會堂音樂廳，由巴斯蒂安指揮。不過依筆者過去一年聽音樂會的經驗，對於不同樂團興起特別的聲部座位安排，稍感不妥。而剛巧去年巴斯蒂安亦在這班緣聚緣散的學員身上，嘗試這種難以搞定的座位安排，實在令人惋惜。當刻，筆者亦將樂團所有的差池，估計是因為座位編排所致……
一年過去了。今次筆者再欣賞亞青與巴斯蒂安的合作，一入座已發現樂團用回最一般的舞台編位。唯獨是在大會堂音樂廳舞台後方狹角低天花一欄，卻依然是巴斯蒂安鍾情的敲擊樂位置。這場音樂會的法國作品，都是非常著名的樂曲，只是拉羅（Lalo）的《大提琴協奏曲》相對地較為沒有那麼熱門而已。所以，對於難以掌握的法國色彩與風格，在指揮的計劃之中，似乎完全不介意貨比貨，來與職業樂團甚至頂級演出作比較。
不可預期的音色美
音樂會一開始，選奏拉威爾（Ravel）的《達夫尼與克羅伊》第二組曲（Daphnis et Chloé, Suite No. 2）。這作品近年在香港的舞台上都出現過幾次，演出的水平令人嘆為觀止。亞青的弦樂組，特別是小提琴，在演出前的調音可以說是搞出五花八門的音準，這下子卻令筆者目定口呆，非常擔心。不過，出奇的是，弦樂組在整首樂曲中演奏出來的通透音色，還能依循指揮的提示，奏出鬆緊有道的自然氛圍，卻是出乎意料之外！或許，小提琴組團員拿着音調不一的樂器，而能在他們手上奏出他們的準確音高時，不盡相同的頻率，剛好相應了作品本身的行雲流水般的不確定性，令到整個弦樂聲部都產生着不可預期的音色美吧！巴斯蒂安的帶領，絕對與資深指揮與職業管弦樂團的交流無異，整個樂團在處理法式優雅及洶湧的澎湃力量的深度控制上，水平令人頗為驚訝！聲部之間的互相包裹，以色彩表達旋律意境為大前提，效果相當專業而亮麗。
著名大提琴家王健幾個月前才剛剛來港演出，這次與亞青合作拉羅的《大提琴協奏曲》則較少機會於舞台上被演奏，樂曲本身的旋律性不算強，方向也不明確，所以與作曲家所寫的小提琴協奏曲《西班牙交響曲》相比，這首大提琴曲對於獨奏者控制整個音樂氛圍的要求，相對更高。巴斯蒂安與樂團成員在這首樂曲的表現非常令人滿意，無論是在樂團自我宣示、或在輔助獨奏的低調位置上，效果都與具經驗的職業樂團表現無異，而且還帶着一份從容隨心的輕佻青春的脈搏，令人聽得興奮、喜悅。
王健在第一樂章中，弓法壓力的運用、跑句的音準上稍有瑕疵，但整體上強烈的音樂感及對於旋律歌唱性的演繹，一開始已在很好的狀態。整個第一樂章中，他都處於一個與團員交流的地位，遠多於獨奏家的至尊層面。不過，王健在第二及第三樂章的演出，基本上已沒有什麼失誤，而只在音樂的表現上盡情發揮了。第二樂章中穿插的活潑舞曲的對比段落，王健當晚奏得相當有韻味，而他專注於與後面的長笛伴奏作互動，整體的合作與感覺非常優秀。整個樂章憂怨的主體，他的演繹亦相當動人。第三樂章充斥着濃厚的西班牙風格，王健灑脫的演繹、配合樂團活力四射的演奏，整體的表現令人非常欣喜。
昔日琴音 令人懷緬
最後，王健加奏巴赫（J. S. Bach）《第二大提琴組曲》的〈薩拉邦舞曲〉（Sarabande），他的演奏感覺放緩，句子呼吸的間隔很明顯，使聽眾的心都沉下去，跟着他悲涼的意境隨着時間流逝。今年聽王健的演出，發覺他的琴音已不復過去的充滿共鳴聲，整個琴也少了響亮的震撼力。有可能是他個人對於演繹的改變，亦有可能是對於音色要求的改變。不過無論如何，昔日王健的琴音，始終比較令人懷緬。
樂團在下半場演奏德布西（Debussy）的《大海》（La Mer），難度大概是全晚最困難的作品。整首樂曲的色彩、層次、音量與氛圍的對比，即使是由職業樂團來演奏，亦不一定有很好的表現。當晚巴斯蒂安對於色彩與氣場的鋪排，整體的處理非常優秀，他的演繹大前提是以非常紓緩為主；年輕的團員在個別的獨奏或合奏，水平令人滿意。指揮對於聲部之間聲音的融和，為整首作品演繹的成功之處。巴斯蒂安對於樂團音量層次的收放自如，效果令人相當驚嘆！
而在拉威爾的《波萊羅》（Bolero），整體上的層次，巴斯蒂安的處理亦非常出色，有兩、三位獨奏的管樂手，更有非常專業的表現！而樂團加奏比才（Bizet）的《卡門》（Carmen）裏的〈前奏曲〉（Prelude），起初團員的意氣太高昂，聲部的主題強奏有點混作一團；但主題再出現時，巴斯蒂安已能夠調節適當的音量，團員們的快速反應，令音樂的線條與層次立即分明起來，而往後的整個演繹，節奏明快、歌唱味道濃厚、一派熱鬧歡快的氣氛，完完全全為整場法國音樂會，與響應今屆巴黎奧運，畫上完美的句號。
注：作者評論節目為2024年8月2日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上演的「亞洲青年管弦樂團亞洲巡迴20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