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以「三元悖論」解釋,只要中國封好一些資本外逃漏洞,確保外逃金額低於年達4千億美元的龐大經常賬盈餘,不但可永久消除人民幣下跌及後續惡性循環的風險,亦可續走過往人民幣緩慢升值的強國之路,並可在無須憂慮人民幣匯價和中美息差的同時,以貨幣政策將中國經濟帶離現今疲軟難興的困局。
此外,若不封好漏洞,中國將難以有效行使獨立貨幣政策以達至內部平衡(即低通脹及近乎完全就業),並經常會在最危險的時候被美國的貨幣(和利率)政策拖着鼻子走。
另,若這些漏洞不除,一旦出現台海戰爭、中美衝突或其他壞消息,將會造成「大量資本外逃→人民幣急跌→A股暴挫→更多資本外逃……」的惡性循環和金融危機。輕則在戰爭或衝突中拖中國後腿,重則累中國輸掉中美國運之爭。
文章刊登後不久,人民幣即出現較強反彈,雖然筆者不知這是源於外管局有效封堵了一些較大資本外逃漏洞,還是用了其他方法造成此波反彈,姑勿論原因,人行現在可以重新騰出貨幣政策來協助解決宏觀經濟問題。
用精準貨幣政策啟動經濟和預防系統性風險
為何須騰出貨幣政策?原因是中國現今的財政和發債空間有限,以用發專項債來增強財政刺激力度的公報為例,雖然有助提振經濟,但3萬億人民幣的新債,若扣除其中頗大部分以新債還到期的城投舊債,相對於約120萬億元的GDP,其提振力度相當有限。再加上:
1. 雖然今年GDP增長應可在5%附近,但GDP屬滯後數據,領先數據如採購經理人指數PMI則由今年3月高位持續下滑至50點榮枯綫附近,再加上許多企業生意難做、訂單不足、產能利用率不足、減薪和裁員的報導和評論,中國宏觀經濟現狀頂多只能說是在低位浮沉,且尚有向下風險;
2. 房企爆雷的直接影響雖然已顯現了不少,但更大的間接負面影響尚在浮現途中(如信託、資產管理公司、房企投資者和供應商尚在爆雷途中,銀行和保險公司亦須在稍後作出撥備,進而引發大量惡性循環),以至不能排除出現系統性風險的可能。
須強調的是,低位浮沉是指現今經濟其實遠遠低於完全就業的內部平衡、和已充分利用企業合理產能的潛在產出(potential output)。因此,中國應先以貨幣政策,將經濟帶回中至中輕度低於內部平衡和潛在產出的水準,然後才透過中至中輕度經濟衰退,讓結構性調整慢慢理順中國房市問題。
此外,「大水漫灌」內含貶義,近年的濫用已誤導人們以為什麼情況也不應用貨幣政策。筆者認為正確的方式是用「擴張性貨幣政策」、甚至「量化寬鬆」等中性字眼,然後根據當時的經濟狀況來衡量應否動用貨幣政策。
另,既然可以用精準財政政策,也可用精準貨幣政策來解決問題,不應用一個貶義詞來抹殺動用貨幣政策的可能。
提出貨幣政策建議 希望能一箭數雕
由於中國現今應否用較大貨幣政策尚存爭議,現在筆者建議一個可先行的精準貨幣政策,並在日後根據經濟情況來討論應否動用較大貨幣政策。
由於這個一早構思好的建議,比近日坊間類似建議更好更完善,有需要在此詳細解說:此建議是人行以其印鈔能力,將足夠資金注入新成立的夾心階層房基金,後者按經適房運作模式成立夾心房產發展部門後,以較便宜的價格向財困房企收購其沒錢開發、也賣不出的土地(若收購的地塊不夠,可向地方政府買入地塊)。然後用收購的地塊發展價格低於商品房、但又高於經適房的夾心階層房(簡稱夾心房),這包括將建築、裝修、電梯、㕑具和家電等供應,判給被爆雷房企拖累、尚可重生、但現今缺乏訂單的建築商、裝修商和供應商,並以較經適房寬鬆的收入限制,容許未有房產的家庭申購這類夾心房。
建議可起到如下一箭數雕的效果:1. 救尚可重生的房企、和切斷其後續惡性循環:以低價購入財困房企的地塊,可助那些尚可救回的房企脫困,避免更大的倒閉潮、裁員潮及其後續負面外溢效應和乘數效應,並讓這些房企從蝕讓中汲取教訓,使其日後的行為更穩健和規範。
2. 救銀行、信託及其背後投資者,避免發生系統性風險:即使是那些嚴重資不抵債、根本無法救回的房企,低價收購其地塊,亦可協助持有這些地塊作為貸款擔保的銀行和信託得以脫困,重新增強銀行的貸款能力和穩健性, 也減低信託及其背後投資者的損失,從而在起始階段就切斷或減低其後續影響。否則形勢一旦惡化,將迫死這些銀行和信託,進而引發系統性風險。
3. 救經濟和房企背後的產業鏈:由於商品房現在很難賣,若長此下去,即使是較健康的房企也會被拖死,也會使經濟繼續一沉不起。然而,若政府能大量提供價錢合理、品質不錯、政府可從此獲利、申購者無需憂慮爛尾樓風險的公營夾心房,其需求會很大,而大量夾心房的建造,將可啟動經濟和拯救房企背後的建築商、裝修商和各類供應商。由於他們因收不回財困房企的欠款而正處倒閉邊緣,這時候有來自夾心房的訂單,部分應可維持下去和在日後賺回損失,從而避免更大的倒閉潮、裁員潮及其後續負面外溢效應和乘數效應; 亦可避免這些企業的沉澱成本(sunk cost)會隨其倒閉而一去不返。
4. 救地方財政和完善各類房屋的合理比例:建議提供中檔、中高檔和高檔三個檔次的夾心房,三者淨利潤率分別為10%,15%和20%,地方和中央政府可五五或七三分成。長遠而言,經此內房危機和結構性轉變,地方政府很難再獲得如過往般龐大的賣地收入,有需要一邊切掉一些過度開支,另一邊開發新的財政收入來源,而夾心房利潤將是一個重要收入來源(日後文章將討論房產稅作為第二個財政收入來源,原因是此稅宜在內房危機過後才實行)。
由於有利潤和財政收入,地方政府大量提供夾心房的積極性,會遠高於沒有利潤的經適房,以及要蝕本及意味龐大財政支出的廉租房:雖然過往經適房和廉租房的建設數量也不少,但由於地方政府積極性不大,這兩者難以代替商品房成為中國房市的主體。而許多國民須長期飽受高房價之苦、與及今日「內房危機」之禍,亦正正是因為商品房仍是中國房市主體、與及其背後地產商的過度借貸和高價賣房策略。正確解決辦法就是利用地方政府今日的財政飢渴、和日後利潤及財政收入所造成的積極性,讓地方政府主動大力推動夾心房成為中國房市主體,從而一舉消滅長期困擾中國的房市問題。建議未來新建的廉租房、須自負盈虧的公租房、經適房、夾心房和商品房的比例約分別為5%,5%,20%,50%和20%。
5. 由於夾心房需求甚大,中央政府亦可以其龐大利潤分成,成立一個持有海外資產的穩定經濟及金融基金,以便日後出現經濟、金融或匯率機時,可將其所持海外資產調回以收「勤王」之效。中央政府亦可選擇以部分利潤分成來支持醫療改革、教育改革、廉租房建造或一般財政支出。
下文將討論其他精准貨幣政策,包括人行宜以其印鈔能力,填補保交樓所需的巨大資金缺口,避免問題進一步擴散,和使中國房市能重新恢復正常運作。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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