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西方臉孔長在東方佛像上? ──張信剛教授談佛教藝術從巴基斯坦北傳到新疆

城市大學榮休校長張信剛教授表示,佛教自漢朝傳入中國,對中國文化產生了多方面的影響,文字、音樂、舞蹈,處處皆有佛教文化的痕跡,都兼容在中華文化中了。

公元前四世紀,古希臘馬其頓亞歷山大大帝東征,將希臘文化帶至中亞及印度北部,希臘雕塑藝術遂與佛教文化結合,產生了犍陀羅(Gandhara)文化。經過阿育王 (King Ashoka) 的孔雀王朝(Mauryan Dynasty)大力提倡佛教,一時亞非歐三洲都有佛教徒的足跡。隨着佛教在印度逐漸衰微,佛教從犍陀羅地區,即今日的巴基斯坦北部和阿富汗南部,隨着傳法僧人、工匠、商旅等傳入新疆。

國史教育中心(香港)12月17日(周六)邀得城市大學榮休校長張信剛教授主講「從巴基斯坦到新疆:佛教藝術的北傳」,細說歷史上東西藝術文化的一次偉大相會。

張信剛教授指出,漢武帝時張騫出使西域,回來後首次提及的西域古國,包括了「大夏」。《史記·大宛列傳》記載:「大夏民多,可百餘萬。其都曰藍市城 (在今阿富汗北部),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 (古印度)。」

古印度的佛教傳入「大夏」等古國,由歐洲移居當地的希臘人信奉了佛教。當時的佛教是佛滅後數百年的部派佛教。基於佛教「空性」和「無我」的根本思想,佛陀具有無上智慧,人的形像不足以描繪其境界,故早期信眾僅以足印、法輪、菩提樹和鹿的形像來象徵佛陀的存在。

張信剛親訪佛教勝地,了解佛教傳入中國的路線。
張信剛親訪佛教勝地,了解佛教傳入中國的路線。

然而希臘傳統上就有諸多神像,因此到了公元一世紀左右,希臘人便把他們的雕塑藝術轉移到佛像上,這種佛像在貴霜帝國(Kushan Empire)的犍陀羅地區尤多,形成了「犍陀羅文化」。印度佛教瑜伽行唯識學派的高僧無著、世親都出身犍陀羅,而最早將大乘、部派佛教經典傳入中國並翻譯成中文的支婁迦讖,也是貴霜帝國的佛教僧人。

東來傳法並翻譯佛經的高僧,還有安息人安世高、出生在龜茲(新疆庫車)的鳩摩羅什,還有翻譯《四十二章經》的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等。

東漢時期,為佛祖塑像等犍陀羅藝術開始傳入中國。今天在巴基斯坦西北部的城市白沙瓦(Peshawar),仍然有博物館保存着大批犍陀羅佛像,成為研究佛教藝術的瑰寶。

細看這些犍陀羅佛像,濃厚的古希臘風格是其主要藝術特色。這些佛像往往與古希臘人物雕刻造型非常相似,呈現西方人的面貌特徵,五官立體分明,高鼻深目、眼大唇薄,還有鬈髮(curly hair),衣服紋理也跟希臘雕像相仿。

犍陀羅藝術的彌勒菩薩像,跟漢傳佛教的彌勒佛像大不相同。(攝於慈山寺)
犍陀羅藝術的彌勒菩薩像,跟漢傳佛教的彌勒佛像大不相同。(攝於慈山寺)

另一個在拍賣會預展中展出的犍陀羅佛像,右手施無畏印。
另一個在拍賣會預展中展出的犍陀羅佛像,右手施無畏印。

也是在公元前一世紀左右,佛教經克什米爾傳入新疆。在佛教鼎盛時期,在塔里木盆地周緣,佛寺林立,形成了于闐、疏勒、龜茲、高昌等佛教勝地。在河西走廊一帶,佛教造像、繪畫、音樂、舞蹈、寺院和石窟建築藝術等方面,都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尤其著名的是敦煌莫高窟,那裏大量的珍貴文化遺産,部分可見犍陀羅佛像希臘化特徵影響下,中國工匠在雕塑藝術上的創新。

張信剛教授表示,西行求法的僧人中,東晉的法顯(337-422年)是中國人撰寫印度遊記的第一人,他越葱嶺(帕米爾高原),經雪山(興都庫什山)到達犍陀羅,在印度住了15年。法顯撰寫的《佛國記》,說到北天竺的烏長國 (烏仗那國),「有五百僧伽藍 (佛寺) ,皆小乘學」;到了唐玄奘(602-664年)的《大唐西域記》,同一地已是「崇重佛法,敬信大乘。……舊有一千四百伽藍,多已荒蕪」了,由此可見信仰的變易和興衰。張教授還說,法顯由陸路起行,海路返國,是真正行過「一帶一路」的古人。

而英國考古學家根據《大唐西域記》在鹿野苑發掘出了阿育王石柱,更奠定了該書是研究印度歷史的重要文獻的地位。時至今日,作為遊客的我們,在憑弔日本的鎌倉大佛、台灣的彰化大佛,以至大嶼山的天壇大佛,看到大佛的面容,已是東亞人的模樣,也沒有希臘或西亞人的樣貌,但仍然保留早期鬈髮和髮髻的特微,會否想到佛教佛教藝術從巴基斯坦北傳到新疆,再傳到東亞的往事呢?

張信剛教授指出,佛教思想影響中國文化多個方面。
張信剛教授指出,佛教思想影響中國文化多個方面。

無論如何,佛教自漢朝傳入中國,對中國文化產生了多方面的影響,譬如「六道輪迴」的生死觀,「伽藍」(佛寺)、「浮屠」(佛塔)建築,以至文字、音樂、舞蹈,處處皆有佛教文化的痕跡,都兼容在中華文化裏去了。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