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前文：〈香港傳奇的未來〉
這個世界有3類人：看得懂的人；給他們指引便可看得懂的人；看不懂的人。
There are three classes of people: those who see; those who see when they are shown; those who do not see.──達文西（Leonoard Da Vicci）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海納百川」這句説話是出自清代名臣林則除（1785年-1850年），是他在道光十九年（1839年）為廣州越華書院所作的一對對聯。據記載，林則除在出任兩廣總督時，是把這對對聯掛在總督府，上聯諄諄告誡自己，要像大海一樣包容，胸襟豁達，持虛懷的態度兼聽各方不同意見；下聯砥礪自己，當官必須堅決去淨個人慾念，才能像大山那樣剛正不阿，挺立世間。
雖說這對聯是來自林則除，但卻與中華文化及中國古人的思想，有着微妙和深遠的承傳和關係。「海納百川」這概念應是可追溯自莊子 （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莊子·秋水》説：「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
至於「有容乃大」這概念，其最初的起源應是尚書。《尚書·君陳》説：「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不過，後來相信是秦朝的李斯（公元前284年─公元前208年），令有關概念更為深入地注入中華文化。在其所著的《諫逐客書》中，李斯是如是說的：「是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從這角度看，林則徐這對聯的上聯是明顯有着中華文化承傳的成分。
上下聯都有中華文化承傳的成分
同樣的情況亦適用於這對聯的下聯。「壁立千仞」這概念，應是起源自北魏的酈道元 （公元前466年-公元前527年）。在酈道元所著的《水經注》中，他是如是説的：「其山惟石，壁立千仞，臨之目眩，欲進則投足無所。」
《水經注》是一本很不平凡的偉大著作，酈道元一生足跡遍及半個中國北部，他充分利用親身經歷，寫進了大量的所見所聞，他在此基礎上撰著《水經注》40卷，其寫作調研的認真和嚴謹令人拜服，也印證着在中華文化的血液中，並非沒有科學精神和傳統。現代日本地理學家美倉二郎曾稱許酈道元為「中世紀全世界最偉大的地理學家」。對此稱許，酈道元應是當之無愧、實至名歸的。
更重要的是，一般知識、科學性強的著作往往缺乏文學性，但《水經注》卻是有着濃厚的文學和人文主義的一面。事實上，讀《水經注》絕不像在讀一本枯燥的地理書，酈道元本着「因水以證地即地以存古」的精神，將水道所經之處的歷史故事、神話傳說、民間歌謠……都通通忠實地記錄下來，似乎江河們便因此有了生命，我們靜默傾聽，時而激昂，時而淚滴。作者又用生動而傳神的筆墨，使得每個景觀，都還彷彿在書頁間活着，儼然就是一幅無比生動和引人進入無限遐思的山水畫，後來唐代的李白、杜甫、柳宗元等都承認有吸收到《水經注》的藝術滋養。以筆者之見，中國山水畫的畫風和傳統，應是在某程度上有受到《水經注》的影響。
不過，在《水經注》中，「壁立千仞」只是一個對自然景觀的描述，而林則除這對聯巧妙之處，是將之與人的風骨，以及中華文化提倡去除個人慾望的傳統結合在一起。是的，在中華文化中，一直有着強調只有突破名聲、色慾、物質的控制和束縛，個人的境界和修為才能得以提升。王勃那「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的豪言壯語，諸葛亮那「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警句，都是例子。因此，林則除將峭壁面對冰封日照，依然挺拔不群的自然景觀視為人的意志和毅力象徵，實在是有着不少中華文化承傳的影子。而且在這之上，林則除還將之引伸到儒家思想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就是至剛至大的浩然之氣。
所謂「剛」的概念，它應是可追溯自孟子（公元前372年-公元前289年）。《孟子·公孫丑》第二章是這樣地記載的：
公孫丑問曰：「敢問夫子惡乎長？」
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
對聯隱喻香港能否渡過厄困的關鍵
是的，中華文化的特色之一，是崇尚自然，追求天人合一，認為很多做人的道理，都可從自然世界中找到啟示。長江正因為它不擇細流，才能匯聚成江河。人愈是能像峭壁那樣挺拔不群，超脫世俗利害得失，才可以愈發不畏艱難，才能節比天高。
從這角度看，林則除這對聯，是他消化了幾個中華文化的主要概念，再加上他自己的個人閱歷，併湊一起而成的座右銘。林則除的處事作風和事蹟，固然跟香港的歷史有着直接和重要的關係。不過，更重要的是，這16個字對聯，隱隱然就是香港今回最終能否渡過厄困的重要關鍵之一。在下回，筆者會再深入一些談這點。
「香港傳奇的未來」系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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