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只是古老傳說?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溫情的承諾,在人間煙火中白首不相離,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800年前,少年元好問在進京趕考途中偶遇捕雁獵戶,得悉一雁獲殺一雁殉亡的悲劇,壘石築雁丘以紀念之。多年以後,已成為「北方文雄」的元好問,對雙雁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仍然念念不忘,重做《摸魚兒·雁丘》: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大雁作為守禮守信、有情有義的象徵,是中國古代堅貞愛情與和美婚姻的神聖信物。「一代文宗」以雁擬人,發出「情為何物」的千古一問,藉景抒情,道盡「生死相許」的世間至愛,纏綿悱惻,感人肺腑。

愛情的千古絕唱與傳奇

在古代文學的世界裏,何嘗缺少愛情的千古絕唱?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率真表白,那是「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熾烈盟誓,那是「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的蝕骨思念,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不二信念,那是「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寂寥愁緒,那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旖旎追憶,那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七夕吟唱,那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的長恨悲歌,那是「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才女離情,那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浪子心曲,那是「山盟雖在,錦書難託」的無聲吶喊,那是「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的不變諾言……

在古代文學的世界裏,當然亦不乏愛情的千古傳奇。那是生不同衾死則同穴的梁祝化蝶,那是跋山涉水千里尋夫的孟姜一哭,那是望穿銀河一年一會的鵲橋之約,那是水漫金山永鎮雷鋒的斷橋癡情,那是天上人間一生一世的天人戀曲,那是以鳳求凰當壚賣酒的禮教喪歌,那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蹈死之心,那是李香君血濺桃花扇的明志之意,那是情之所至死而復生的牡丹神跡,那是歷盡波折終成眷屬的西廂美談,那是磐石蒲葦莫失莫忘的殉情悲劇,那是木石前盟懷金悼玉的紅樓夢魘……

人間煙火中  白首不相離

時移世易,反觀當今世道,不得不感歎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鎂光燈下的金童玉女組合,不時驚爆分道揚鑣,曾經「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愛情童話,談笑間灰飛煙滅。耳聞目睹太多因愛生恨的戲碼,昔日親密愛人如今反目成仇,癡男怨女從此勢不兩立,鬥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不免心驚肉跳。相較之下,能夠和平分手、一別兩寬,彼此祝福各自安好、各生歡喜,再見亦是朋友和家人,實在殊為不易。至於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愛情,恐怕真的只是古老傳說了吧。一如亦舒說:一生一世的愛情,像古老大教堂裏的那隻著名鬼魂,不知傳說了多久,人人都好像知道有這麼回事,但沒有一個人見過鬼魂,傳說始終是傳說。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無意間看到一則斬獲國際大獎的微電影廣告:一位老爺爺顫顫巍巍捧着戶口名簿,在申辦死亡登記期限的最後一天,在戶政事務所停止營業前的最後一分鐘,匆匆為離世的老奶奶申請除戶,用自己可以掌控的方法,推遲與亡妻的最後告別,將老伴兒多留在身邊一個月……沒有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沒有氣吞山河的豪言壯語,卻已經道盡了俗世愛情的平凡與偉大。此時此刻,無需執着光影與現實,情願相信: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溫情的承諾,在人間煙火中白首不相離,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