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似箭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縈繞不去的故鄉。對於安土重遷的中國人,鄉愁是鄉土情結的永恆主題,或許有朝一日垂垂老矣,故鄉會是生命的燭火,寄託着葉落歸根的盼望。

伴隨着香港與內地通關漸現曙光,因疫情蟄伏經年的思鄉病終於不可遏抑地大爆發,不由得歸心似箭。

在交通落後的古代,久客還鄉實乃人生一大快事。當捨舟登陸,漸行漸近,漸聞本土鄉音,內心世界許是經歷了一場久旱甘霖吧。告別了車馬慢的年代,當歸鄉之路愈來愈易行,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卻愈來愈強烈。於我而言,自從18歲異地求學始,便與故鄉漸行漸遠,漂泊的歲月早已超越了在家的時光。那個初入南開園,每次致電回家都未語淚先流的戀家東北姑娘,早已成長為一名獨立女性,對父母的依戀也早已化作一種責任。

疫情是一場異地分隔的考驗

最近一次離港,也正是最近一次返鄉,距今已經兩度寒暑。當年因着父親病重而星夜歸家,一路風塵僕僕,意想不到探病竟變成送終,飽嘗天人永訣的傷痛。記憶中,那一年的寒風特別凜冽,那一年的寒意特別蝕骨,漫天飄雪定格成生命中最難熬的寒冬。

頭七過後,身心疲憊回港。原定待來年春暖花開再還鄉安葬亡父,孰料一場疫情突如其來,打亂所有計劃。北國之春如期而至,我卻因着疫情的阻隔而無法如期返鄉,清明復清明,父親至今未能入土為安。

在疫情籠罩之下,身在南國,心繫北國,故鄉變成遙不可及的遠方。自從父親辭世,每一個紀念先人的日子,從除夕到清明,從中元到寒衣,從生忌到死忌……,都嵌入生命的年輪,無不銘刻着悼亡的悲傷與懷念。

疫情時代,耳聞目睹太多的生離死別,感同身受太多的身不由己:子女未及陪伴病危父母臨終,父親未及迎接幼小嬰孩誕生,家人無法團圓共聚,愛侶無法長相廝守……親情、愛情與友情長期經歷異地分隔的考驗,明明這麼近卻又那麼遠,既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人類何其渺小、世界何其悲哀!

祈願有鄉可歸、遠方可追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縈繞不去的故鄉。那是茅盾時空從未遮斷嚮思的烏鎮,那是沈從文時常生活在印象中的鳳凰,那是巴金想忘卻又不能忘的成都,那是老舍心中有卻說不出的北平,那是曹禺最早開始思索社會、人生與靈魂的天津,那是張愛玲寫作他城無時無刻不想到的上海,那是冰心念茲在茲的父母之鄉福州,那是朱自清生於斯死於斯歌哭於斯的揚州……對於魯迅而言,則是回不去的故鄉,一個記憶中全不如此卻又不過本也如此的故鄉,一個「相隔2000餘里,別了20餘年」,「20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對於安土重遷的中國人,鄉愁是鄉土情結的永恆主題。在詩人余光中的吟唱中,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一灣淺淺的海峽」。在漂泊遊子的夢囈中,鄉愁是耳際純純的鄉音、鼻端濃濃的鄉味,是胸中深深的鄉情、心間滿滿的鄉思。

對於我,幼年時,故鄉是搖籃的網繩,編織着生長於斯的孩童記憶;青年時,故鄉是風箏的線繩,牽引着萬水千山的遊子心緒。人到中年,故鄉是父母的呼喚,承載着鞭長莫及的無奈。或許有朝一日垂垂老矣,故鄉會是生命的燭火,寄託着葉落歸根的盼望。

月是故鄉明。祈願明年春節可以回鄉陪伴家母,祈願明年清明可以回鄉安葬亡父。祈願新的一年疫霾盡散,山河無恙,世人皆安。祈願每一個人都有故鄉可以回歸,都有遠方可以追尋!

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