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川廣重(1797年-1858年)、葛飾北齋(1760年-1849年)、喜多川歌麿(1753年-1806年)稱譽為「浮世繪三傑」。最長壽是葛飾北齋(本名中島時太郎)。14歲開始學藝,60歲後才揚名。畫如其人乃心印,葛飾北齋擁有內心的強大,即使不暢順的際遇,仍能頑強不息,直至人生終點,也許是長壽的秘訣。使之他享年90。
艷麗的赤富士 隱含宋代章法
筆者入讀美專後,浮世繪大多屬於禁讀作品,僅是葛飾北齋的《富獄三十六景》供閱覽。對於《凱風快晴》(亦名《赤富士》,24.1×37.2cm)印象亦難以忘懷。凱風出予《詩經》,夏天從南方吹來徐徐清風,和暖拂面煦陽普照。《赤富士》是葛飾北齋1832年古稀之年的創作。現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章法上,隱約可見我國南宋畫家馬遠、夏圭兩位的剪裁之法。
葛飾北齋雖無水墨淋漓的交融,全憑艷麗濃烈的對比色,富有節奏感的線條,刻劃出晴朗的藍天,片片白雲悠悠向蒼穹飄去。特別是富士山頂,數條突兀的放射之線,電光火石般令人眼前一亮,驕陽映紅的山巒,貯存着光和熱的朝氣。
山坡下林木蒼翠,綠叢簇擁黑影點點。若我北宋畫家范寛山水中的雨點皴,聚散疏密由大至小。但清曠簡約的日本格調,其可愛之處仍未脫離詩的韻味:「山紅樹碧紛爛漫,藍天斷雲展九宵,乾坤陰霞屢興沒,復值隆暑赤晴嵐」。
神奈川沖浪裏 浪花濺千堆雪
時光悄然而去,淘盡了天下英才,沖洗了江戶的舊痕。唯留下《神奈川沖浪裏》雷鼓動山川滾滾向前衝,脫離政治的框架,衝破國界的門窗,撞擊歲月的時空。幾乎全球著名藝術博物館均有這幅畫,並普遍印製在各種日用品上。一個半世紀前,葛飾北齋投身其境,編排他想象中的表象,平面中配置內象的激情。被梵高喻為鷲爪的海浪,與日本的太陽旗代表着日本的符號,《神奈川沖浪裏》舉世矚目歷久彌新。
益行尚未成年時,已在課餘讀本上看到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沖浪裏》(25.7cm x3 7.9cm,英文名The Great Wave,即《巨浪》小幅的畫面)。裝飾性的圖案形式,深淺不一的三種藍色、及紙的留白為主調,再配襯土黃、淺棕色,天空以淡墨粉朱色混染;生動活潑的曲線,勾畫出千姿百態轉瞬即逝的滔天巨浪。三角形和孤形組成的構圖,將視點降得很低,強烈的巨浪翻驣,三條船隻拚搏地奮進。看得心跳加速,恍如捲入其間,與船共濟於洶湧澎湃的蔚藍大海。
浪花飛濺若千重堆雪,綻放晶瑩的白花,剎那間大珠小珠紛落碧海,疾風呼嘯如尖厲的號角,狂濤駭浪襲捲掀天隆隆怒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速而來。武士刀般的扁舟跌宕起伏,匍匐在浪濤的腹部翻騰,隨時都有被吞噬的危機。而船上的人臨危不懼,動作劃一同心協力撗掃千軍,如劍舞惡魔探戈險穴。浪濤及小舟騰躍的動態,與遠處巍然不動的富士山,動靜對比中散發出強烈的陽剛氣魄,難以言喻的生命動力,注入了我幼嫩的心靈,啟示凡事應具剛柔並濟,才可孕育超現實的能量!
萬趣融於神思 日本民族驕傲
梵高的《星空》曾參考《神奈川沖浪裏》捲浪的孤度動勢及藍色調。此外馬奈、莫奈等藝術家均捧為至寶,至今莫奈的故居還掛着《神奈川沖浪裏》。
絕佳的藝術作品,官能觸覺必定互通,法國作曲家──德彪的書房常掛此作品,除了觀賞同時作為靈感,創作出交響樂詩《大海》(La Mer),並委托人畫摹本,作首版樂譜封面。《神奈川沖浪裏》成為日本民族的驕傲,被選為2024年新版1000日圓的背面圖案,日本的護照上亦將印有此圖。東方式的藝術在於萬趣融於神思,造型是表現情感的符號,借物抒情擊節吟哦。《神奈川沖浪裏》深廣的內涵催人奮進,給予正面的勇氣!無政治或宗教色彩,沒有刻意的説教,出於葛飾北齋人格本性的自由創作。
當前的藝術要求通常是高、大、全,滿,畫面密密實實,似乎成為當代藝術唯一的標準。筆者淺見應多元化,往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小幅作品也有其值得欣賞的精微。同時大幅作品中亦應有以少勝多的筆墨意韻。詩尚煉字,言簡意賅;畫當煉景,以簡為貴。
觀《神奈川沖浪裏》尺幅之內卻貫穿氣勢,可興、可嘆、可觀、可群。所謂外行,業界雅俗共賞,不是提綱挈領誰説了算,由全世界慧眼識辨,即使屢遭變故,他最終洗淨塵滓,奇葩盛放不落畦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