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尖沙咀加拿芬道出現一家名為「友情歲月古惑仔漫畫主題冰室」。巨型漫畫、人物浮雕、倪匡題字、珍貴原稿,還有以主角命名的食物,如「陳浩南乳雞翼」,加上侍應cosplay「社團大佬」為你下單,大收旺場。
《古惑仔》由香港名漫畫家「牛佬」文啟明在1992年創刊,到了2020年完結,歷經28年,共2335期,是全球最長篇的漫畫。它的告終,象徵一個香港市民,拿着從路邊報攤買來漫畫紙本的生活習慣,從此消失。
古惑者 何以錯
古惑仔餐廳的開幕,引來熱烈討論,有人說它不應再渲染香港「黑社會文化」;有人覺得它是可貴的集體回憶,這就是香港自由之處。
「古」的正字是「蠱」,是毒蟲巫術;「惑」是迷惑。「蠱惑」便是不正派,誤導別人,例如「蠱惑人心」。加入黑社會,港人叫「行古惑」,而漫畫《古惑仔》故事講述黑道中人陳浩南的起起跌跌,後來拍成《古惑仔》電影系列,紅了扮演陳浩南的鄭伊健,亦成為香港經典的幫派電影。
香港人常稱的「古惑仔」或「古惑妹」,不一定指黑社會成員,反多指一些不老實的機會主義者。這些人在社會各層面,多的是,有一番話形容他們,非常精采:「我能向你借幾張臉皮嗎?你的臉皮裏三層、外三層的,少幾張,應該沒關係吧!」
古惑仔 七大類
古惑仔見大吃大,手段取代做人應有的原則,不怕「報應」。我們身旁,常有七大類古惑仔,大家要提防。當然,更不要跟隨變壞:
一、「有奶便是娘」:這些人見利忘義,那裏有好處,便立刻跑去依附,不管對方是壞人,或所做的是壞事。有古惑仔說過:「我是蝗蟲,吃光便走!」
二、「西瓜偎大邊」:台灣俗語,又叫「西瓜效應」,古惑仔趨炎附勢,基於自身利益,投靠或偏幫勢力較大的一邊,宗旨是「扶強不扶弱」。在權力鬥爭的遊戲,這些愛「走位」之人,見得太多。
三、「白票守尾門」:有句話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看看今天的政治環境,恐怕如此。
除了「哭」的孩子,「彈弓手」(即機會主義者)也有糖吃。故此,古惑仔凡事先不表態,猶黑如白,「扮抱琵琶半遮面」,看對方開出什麼好處,才決定支持或反對,他們叫「白票」守尾門。
坐以待斃,有大家一起「埋單」,但是舉錯手、表錯態,則錯過了別人送上「肥雞餐」的良機。
四、「見人講人話,見鬼講鬼話」:這些古惑仔,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看人下菜碟」,誰也討好,不說真心話;大話連篇,騙取別人信任。「吃在碗裏,看在鍋裏」,一面吃飯,一面已經盯着別人的菜,看如何偷吃。
古惑仔當中,這類人佔的比例最高:你是嗎?
五、「有毒不沾鍋」:這些人,塗了PTFE,或身軀是陶瓷製造,看到不公的事情,不會見義勇為、挺身而出,還解脫地說:「哈哈哈,人家事情,管不了!」更惡毒的,會說:「讓他『南無佬跌落屎坑』,衰吓都好!」
香港愈來愈是一個自私的社會,因為大家用了《三國演義》中曹操的一套,他殺了呂伯奢後,面對陳宮的質問,曹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六「有食唔食,罪大惡極」:廣東話的同義句是「有便宜唔好使頸」:凡有好處,便不要計較道德良心。
以往俗語有云:「盜亦有道」,現在,誰管道義?最常見的是「隱瞞利益衝突」(conflict of interest),明明在交易上有私利,卻假裝公平和公正。
七「別人幫你埋單,你還把別人賣了」:最曲折的清代四大奇案「刺馬案」(電影《投名狀》根據它改編)中,兩江總督馬新貽背信忘義,出賣結盟兄弟張汶祥。於是,在閱兵典禮後,張汶祥刺殺馬新貽報仇。慈禧太后派官員去審訊案件,但因為政治鬥爭,結案拖延了一年多。
我自己也碰過這種壞人,更蒙受過損失,他們相信「朋友是用來出賣的,兄弟是用來利用的」。一般來說,如非親非故,我們不易受騙,但被騙的,都是因為對方是親戚、朋友或搭檔,所以古惑仔專攻「獵物」這弱位。張敬軒有一首歌,叫《感情用事》,便對了。
正邪難 定分界
為什麼很多香港人都有「古惑仔」和「古惑妹」的基因?
從清末,百多年來,香港都是一個資本主義橫行的商業城市。而且,我們有「買辦文化」,即用盡方法把交易中的買方和賣方拉在一起,賺取佣金。故此,「滑頭」、無原則,是眾多香港人的DNA。當年,兩大中西族群,語言不通,醒目的香港人因為通曉中文和英文,渾水摸魚,取得好處。
歷史上的香港是「移民城市」。每年內地「人來」;同時,也有港人「人去」。在香港,三代同堂的家族,買少見少。很多人不把香港視作永久鄉,反正遲早都走。因此,「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加上這裏多五湖四海、龍蛇混雜的下流人物,於是,大家說:「正邪難定分界!」為了生活,見利忘義,理所當然。
有次,我向一個壞人追討借款的時候,他竟然說:「誰人沒有意外,你應把損失看作一場意外,這便和我無關。」
有人說:「澳門,是一個賭場。」那麼,難道香港不是一個賭場?我的經紀說:「香港是一個股票交易的大賭場!」金融炒風,近廚得食,深入每一個家庭,唉,正常收入以外,不靠「炒樓」和「炒股票」,錢從何來,你問問身邊的朋友吧?恐怕,「忠忠直直,終需乞食」,古惑,是本地人的生存硬道理。
年輕歌手施匡翹有一首歌,叫《耳仔軟》。有些香港青年,缺乏「雙向思考」,受社交媒體影響,好的進不了耳朵,壞的卻照單全收。
有一個年輕人曾問我:「你可以介紹我入XX會所?」我問:「為什麼?」他害羞:「我想結交多些有錢人。」是故,家長教導子女,明確訓諭:「畢業後,挑選工作,以錢為上!例如投資銀行、經紀、傳銷、倫敦金、KOL啦……」
數十年前的古惑仔,唸書不多,思想簡單,在街頭惹事生非、殺人見血。今天,古惑仔的品種進化了,武鬥不如文鬥,在商界、職場、政壇,這些殺人不見血的古惑仔,叫人心寒。
群體免疫理論(Community Immunity Theory)是:當民眾很大比例染疫,就會產生抗體,對傳染病獲得免疫力。香港已有眾多「古惑」仔,不如大家一起古惑,會不會產生群體免疫,天天你「蠱」我,我「蠱」你,插肚不穿腸,結果,再沒有受害人,豈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