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秋後必須算帳。不管是鎯鐺入獄、流亡外國還是退隱不仕,民主派人士今日在香港拼命要做的事情不是推動民主,而是自保求存。如果他們還有點自省能力,應該問自己:「我們是怎樣失去香港的?」
他們當然會怪罪北京,甚至會把他們今日的艱難處境用作證明中國共產黨「罪名成立」的「呈堂證供」。然而他們自己真的沒有責任嗎?蘇格拉底不是說過,「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活嗎?」(”An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零和遊戲的陷阱
政治本是解決衝突的重要手段,在一場政治鬥爭中全軍覆沒,也意味着在處理衝突上一敗塗地。擅長做調查報道的美國記者蕾普利(Amanda Ripley)在新書《高度衝突:為何被困與如何脫身》(High Conflict: Why We Get Trapped and How We Get Out)指出,當人長期捲入激烈鬥爭中,抗爭者就會變成他們的核心和終極身份(core identity)。他們什麼都肯放棄,就是不肯放棄抗爭。對他們來說,唯一可接受的方案是「全勝」,絕無妥協的餘地。
在這樣的情況下,衝突難以化解而只會不斷升級,因為已經變成了「只有你輸我才會贏」的零和遊戲。一旦墮進這個「高度衝突的陷阱」就甚難脫身,從兩敗俱傷的離婚到令國家元氣大傷的內戰,人類每天都因無法解決衝突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高度衝突》描繪了逃離這個陷阱的路線圖和五步曲。第一步是「探究底蘊」(investigate the understory),即要弄清抗爭的初心和目標,躬身自問有沒有錯判形勢或認賊作父。然後是「減少二元對立」(reduce the binary),不要漠視一個簡單的事實──你的對手或敵人的利益和價值觀與你並非全無共通之處。
有可能減少對立?
第三步,也許亦是最重要的一步,是「邊緣化激進分子」(marginalize the fire starters),拒絕讓好戰派支配抗爭的路線和策略。第四步是「拖延時間和製造空間」(buy time and make space),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冷靜下來按兵不動,避免局勢失控。最後是「將故事複雜化」(complicate the narrative),意思是不要盲目相信自己的一方是「正義聯盟」,而對方就是「邪惡軸心」。
難怪民主派落得政治勢力在香港被連根拔起的可悲下場。香港有逾150年的被殖民歷史,又是外國勢力滲透的目標,有非常獨特、豐富的底蘊(understory),但民主派有用心探究嗎?它得到選民支持,但多年來做過什麼事情減少社會的二元對立,又何時放棄過將中國共產黨妖魔化?
若深究起來,它所犯的過失又豈止錯判形勢和認賊作父?最致命的是讓鼓吹香港獨立和街頭抗爭的激進派脅持。縱火者一旦當家作主,香港自然引火焚身。民主派本應做撲火者,卻變成縱火者的同謀,又怎會有好下場?
原刊於《亞洲週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