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與韓柳

現時香港的中學大多以粵語作為教學語言,而粵語既保留很多古漢語的特色,自然對研習古典作品頗有好處。因此,掌握正確的粵音正讀非常重要。本文續舉列韓愈和柳宗元的文章中若干容易讀錯的字詞,探究其中的正確讀法。

上期討論諸葛亮《出師表》的若干字詞的粵音正讀,今期討論韓愈《師說》和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二文容易錯讀的字。

人非生而知之者, 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韓愈《師說》)

「為」,作助詞,無義,有強調作用,如:《禮記.中庸》:「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廣韻》薳支切,音「圍」(wai4)。

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 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韓愈《師說》)

「焉」,語氣詞,《廣韻》有乾切,音「然」(jin4)。「句讀」,《增修互註禮部韻略》:「句讀,凡經書成文語絕處,謂之句;語未絕而點分之以便誦詠,謂之讀。」「句」,《廣韻》九遇切,音「據」(geoi3);「讀」,《集韻》大透切,音「豆」(dau6)。「或不焉」的「不」,《廣韻》方九切,音義同「否」(fau2)。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僇」,《廣韻》力竹切,音「六」(luk9);《說文》:「僇,癡行僇僇也」,「僇僇」,遲緩的樣子,這裏因同音而借用「戮」字;《說文》:「戮,殺也。」《廣雅》:「戮,辠也。」「辠」,古「罪」字。「惴慄」,恐懼、戰慄;「惴」,《廣韻》之睡切,音「最」(zeoi3);「慄」,《廣韻》力質切,音「栗」(leot9)。「施施」,徐行貌,《詩經.國風.王風.丘中有麻》:「將其來施施。」鄭玄箋:「施施,舒行,伺閒獨來之貌。」《經典釋文》:「施,如字。」沈建民《〈經典釋文〉音切研究》云:「所謂『如字』音,就是按此字原來的音或常用的音來讀。」

「施」字原來的音或常用的音,《廣韻》式支切,音「詩」(si1),所以「施施」,應讀作「詩詩」;現今粵語仍有「施施然」一語,「施施」都讀作「詩詩」;坊間頗多教科書將「施施」注音「怡怡」(ji4 ji4),不可取,《漢語大辭典》引《集韻》余支切,音yí(粵音「怡」)時,解作「邪」、「西斜」、「斜行」等,柳宗元「施施而行」跟邪、斜義無關。

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更相枕」,互相以為枕也;「更相」,互相,相繼;「更」,《廣韻》古行切,音「庚」(gang1);「相」,《廣韻》息良切,音「商」(soeng1);「枕」,作動詞,以頭枕物,《廣韻》之任切,音「浸」(zam3)。「趣」,《說文》:「疾也。」「趨」,《說文》:「走也。」「趣」,這裏通「趨」,向也,往也,《廣韻》七俱切,音「吹」(ceoi1)。「覺」,作動詞,睡醒,《廣韻》古岳切,音「各」(gok8)。

遂命僕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遯隱。(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斫」,擊也,《廣韻》之若切,音「爵」(zoek8)。「遨」,游也,《廣韻》五勞切,音「熬」(ngou4)。「岈」,同「谺」,深谷大空貌,《廣韻》許加切,音「蝦」(haa1)。「攢」,簇聚也,《古今通韻》徂丸切,音「全」(cyun4)。「累」,堆疊,《集韻》魯水切,音「呂」(leoi5)。

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出,不與培塿為類。

「繚」,《說文》:纏也;《廣韻》有三處切音:一入「蕭部」,落蕭切,音「聊」(liu4);一入「篠部」,盧鳥切,音「了」(liu5);一入「小部」,力小切,也音「了」(liu5)。這裏讀陽平聲「聊」,或陽上聲「了」均可;但舊詩詞受平仄格律限制,如孟郊《古離別》:「松山雲繚繞,萍路水分離」,「繚」須讀作「了」;蘇軾《華清引.感舊》:「至今清夜月,依舊過繚牆」,「繚」須讀作「聊」。「培塿」,聯綿疊韻詞,小丘也;「培」,《廣韻》蒲口切,音瓿(bau5);「塿」,《廣韻》郎斗切,音「柳」(lau5)。

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嚮之未始遊,遊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也。(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冥」,暗也,《廣韻》莫經切,音「明」(ming4)。「嚮」,借作「曏」,《說文》:「曏,不久也(不久之前)」,引申為從前,《廣韻》許亮切,音「向」 (hoeng3)。

粵音正讀:以12篇指定文言經典為例八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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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大公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