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寫完本欄〈美國捏緊台灣這張牌〉一文，將《李潔明回憶錄》重新放上書架，沒想到翌日美國政府解密兩封列根時代關於對台軍售的文件，包括華府對台北當局的「六項保證」，以及時任美國在台協會（AIT）辦事處處長李潔明在《八一七公報》（全稱《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聯合公報》）簽署當天發送的一封關於「六項保證」的電報。其實，2003年在台灣出版的《李潔明回憶錄》對「六項保證」一事披露甚詳，當年7月14日，即《八一七公報》簽署之前一個多月前，李潔明去見蔣經國，李潔明寫道，「美方的六大保證雖然寫在紙上，卻沒有落款簽名，因此是沒有來源對象」，六項保證的主要內容是「重申美國將信守『台灣關係法』的方針，不會訂出停止軍售台灣的日期，也不會逼迫台灣和北京談判」。事實上，多年來華府一直依此行事，正如美國前亞太助理國務卿拉塞爾（Daniel Russel）所稱，「六項保證」充其量只算是「公開的秘密」。
沒有保證「保衛」台灣
那麼，華府為何要在此時公開一個「公開的秘密」？美國國務院亞太助卿史達偉（David R. Stilwell）在解密當天更親自在一個關於美台經濟合作的視訊研討會中讀出「六項保證」的全部內容，對此拉塞爾認為，華府公開「六項保證」和AIT電報，似乎是對特朗普政府鷹派施壓要求放棄「戰略模糊」（美方長期拒絕明確承諾「保衛」台灣，另一方面又展示會對台灣抵抗大陸軍事威脅給予足夠支援）的妥協回應。史達偉是空軍準將出身，曾任駐華大使館首席武官，不知道拉塞爾所指的鷹派是否包括史達偉，但他的話不無道理，今時今日特朗普政府親台反中的呼聲高漲，國會更不乏質疑「一中原則」和中美三個公報、要求美國明確表態保衛台灣的鷹派政客。所謂「妥協回應」，我的理解是華府藉此重申特朗普會繼續執行列根當年的「六項保證」，不會減少或停止對台售武，更不會放棄台灣這張牌。不過，仔細看「六項保證」的內容，並沒有一條保證「保衛」台灣。
史達偉在視像會上還透露，美國去年解密了列根在1982年8月針對《八一七公報》內容簽署的一份備忘錄，內容強調「美國願意減少對台售武是有條件的」，是基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繼續致力於和平解決與台灣之間的分歧」，此外，美國提供給台灣武器的質和量，「必須完全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構成的威脅為條件」。其實，關於列根這份對《八一七公報》作出「擴大解讀」的備忘錄，《李潔明回憶錄》已全文披露，所以這也是「公開的秘密」。既然美國如此關心台灣的安全，執着於北京不能動武，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何當年列根沒有對台灣當局作出第七條保證，即如果大陸對台動武，美國保證「保衛」台灣？
台灣只是中美博弈的籌碼
這個問題不難找到答案。所謂美國關心台灣安全，其實只不過是一個美麗藉口，對台售武既是可觀經濟收益，又可藉此把台灣這張牌捏在自己手上，成為中美博弈的籌碼，《八一七公報》簽署38年來，美國歷任總統一直都是這個玩法。但是，近期中美關係呈現自由落體式惡化，美國在貿易科技外交等多個領域發動與中國對抗，美國軍機軍艦頻頻在台海南海進行挑釁行動，台灣綠營有人認為，目前是「台獨」的最佳時機，蔡英文更親自演練戰火逃生一幕，被馬英九狠批其言行，藍營一些人親身經歷過被華府拋棄的切膚之痛，質疑美國是否願意為台灣一戰。有意思的是，日前有媒體問特朗普，如果中國大陸對台動武，美國會怎麼回應？特朗普沒有正面回答，說了一句「中國知道我會怎麼做」。
李潔明在回憶錄中為列根當局簽署《八一七公報》作了很多辯解，但不爭的事實是，列根將中美關係置於美台關係之上。列根是何等政治智慧之人，他當年沒有，以後歷任美國總統也都沒有對台灣當局作出「保衛」台灣的保證，連口不擇言的特朗普也迴避這個問題，歸根究柢，是因為美國雖然非常重視台灣的戰略地位，更不願意放棄「台灣牌」，卻從未想過要為了台灣開戰。如果美國做出這樣的保證，即使只是基於台海局勢的策略性考量，實際上也可能令「台獨」勢力受到鼓勵鋌而走險，到時候美國不出兵背信事小，給北京統一台灣師出有名的機會就大件事。歷史是一面鏡子，拉塞爾是過來人，他對於華府此時解密兩份關於《八一七公報》文件的解讀，會不會令期待美國為台灣一戰的綠營當局清醒一點？
原刊於《大公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