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對抗,有評論形容為新冷戰。對新冷戰說法,中國是不願接受的。外長王毅8月5日接受新華社訪問,表示「反對人為製造所謂『新冷戰』」,「今天的中國並不是當年的蘇聯,我們更無意去做第二個美國」,「我們隨時可以與美方重啟各層級、各領域的對話機制,任何問題都可以拿到桌面上來談」。
以上一段話,表明了當前中美博弈美國是主攻一方,中國則處於守勢,主動迴避,不願跟美國硬碰。對中國來說,如果陷入當年美蘇冷戰模式、兩強爭霸你死我活,中國沒有明顯優勢,因為美國手上有兩張王牌,一是美元,一是科技。
持久戰 耐力戰 消耗戰
先了解一下冷戰的特點——它是一場持久戰、耐力戰、消耗戰。美蘇自二戰之後開始形成兩大陣營,但雙方並沒有正面開戰,各個地區的小型衝突都是「代理戰」,由美國和蘇聯的馬前卒互打,美蘇在背後操盤。
冷戰時期美蘇不但沒有發生戰事,兩國反而有恒常的會議如核武談判、裁軍會議等等,1975年8月蘇共領袖布里茲涅夫更出席美蘇兩大集團成員國簽署的《赫爾辛基協議》之儀式,該協議寫入了「尊重人權和基本自由,包括思想、良心、宗教和信仰自由」;史家認為,此「協議」成為異見運動和非暴力抗爭團體在東歐崛起的突破口,最終加速柏林圍牆倒下和蘇共全面解體。
用軍備競賽令對手財力枯竭
用戰爭以外的方法去影響從而瓦解對方,是冷戰時期美國用的策略。美蘇當年都有龐大的核武庫,形成強大的互相阻嚇(deterrence)力量,熱戰因而打不起來,要摧毁對手,就要從戰場以外的其他領域入手。
美國當年的冷戰戰略,就是在最大可能的情况下提升蘇聯的成本損耗,最終耗盡對手的資源而令其滅亡!論消耗戰,美國手上其中一張王牌是美元。
列根總統任內出掌中情局(CIA)局長的凱西(William Casey)是華府跟蘇聯打冷戰的核心人物,他在1982年寫給列根的對蘇備忘錄中表示,美國擁有比其他任何國家都要強大的優勢,完全有能力進行更有侵略性的打擊蘇聯策略。他看準了蘇聯經濟的死穴——原油外匯有限,但美國的財政能力卻近乎無限,如果蘇聯要跟美國在鬥爭中比併財政實力,華府將會奉陪到底,而凱西堅信,最後垮台的一定不是美國(註1)。
由於美元是通行全球的硬貨幣,長印長有,換言之根本沒有「財力不足」的問題,相比蘇聯的外匯主要來自石油,在擴張軍備和其他開支上,蘇聯的成本遠高於美國。蘇聯當年在東歐、中東、東南亞、非洲等都有軍事設施或駐軍,開支龐大,又沒有用之不盡的財政資源,結果在長期的消耗戰中,蘇聯經濟到1970年代已陷入停滯不前。
冷戰結束之後,美國對蘇聯的國防負擔估算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答案,因為蘇聯當年的價格由政府制定,跟「國際價」無法直接比較。根據估計,蘇聯軍工綜合體約佔蘇聯國內生產總值25%,吸收了75%的研發和優秀技術人才。至於國防開支佔GDP比率,美國的估計為16%至18%,但可能更高。美國對蘇聯的策略極為成功,冷戰時期的軍備競賽令蘇聯投入大量資源,結果令蘇聯在1980年代陷入了「掙扎求存」的境地(註2)。
美國另一張王牌是科技。美國在冷戰年代擁有大部分關鍵技術的壟斷地位,通過許可證制度限制科技流通。美國在1949年11月「秘密」成立巴黎統籌委員會(簡稱「巴統」),專責在冷戰時期執行西方國家對蘇聯及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的禁運,列入禁運清單的包括軍事武器裝備、尖端技術產品和稀有物資三大類逾萬種產品。
美國限制科技轉移和實施禁運,令蘇聯的科技發展逐漸被美國和西方國家拋離,也大大加重了蘇聯的產業成本。冷戰的結果,是蘇聯財力枯竭、民生凋敝,美國的策略完全成功。
用各種策略增加中國發展成本
中國雖然不願跟美國陷入冷戰,但從特朗普政府連番推出的招數如貿易戰、科技戰來看,用的仍是對付蘇聯時期的手法;至今為止,美元霸權的優勢仍然對美國有利;中美持續對抗,美國的各種策略都會令中國的發展成本增加,也令中國不斷消耗財力;很明顯,美國正在重施故伎,以對付當年蘇聯的方法對付中國。
美國頻頻在南海、台海進行軍事偵察活動,把中國套在一個無法抽身的軍事競賽之中,而美國除了本身的軍力,還「動員」了澳洲、印度、日本、越南等國,互相配合、包圍中國,令中國必須不斷擴展軍備。
另一方面,美國透過貿易戰堵塞中國賺取外匯的途徑,又限制中國企業在美國上市融資、禁止退休基金投資中國股票,這些措施,目的都在削弱中國的財政實力。
美元霸權和科技 中國短期難趕上
有評論分析美國對蘇聯的冷戰主要有十大「技術手段」,包括情報蒐集、輿論造勢、理論支撐、宣傳攻擊、軍事圍堵、軍備競賽、經濟封鎖和技術限制、製造道德陷阱、戰略誘騙、思想滲透(註3),完備而且周密,現在都可能會被重用以對付中國。
手法或許千變萬化,但美國最強的,始終是美元霸權和科技,這跟美蘇冷戰年代沒有太大分別;在這兩個範疇,中國短期內都很難迎頭趕上。
形勢發展似乎對香港愈來愈不利
冷戰年代,香港是得益者,美國對華禁運造就了本地製造業和香港的對外貿易,如今香港地位已變,相信北京會盡快找尋替代地區。科技向來不是香港強項,深圳應該會繼續扮演龍頭城市,香港的發展空間收窄,未來或許只集中在金融科技。
至於金融市場,香港被「封殺」的風險愈來愈高,未來「取道」倫敦和新加坡進行融資和發展人民幣離岸市場的步伐應會加快。形勢發展,似乎對香港愈來愈不利。
註1:NIC Memo titled “The Soviet Bloc Financial Problem as a Source of Western Influence“, April 1982
註2:參考Rubles, Dollars, and Power: U.S. Intelligence on the Soviet Economy and Long-Term Competition, Texas National Security Review, August 2018
註3:〈美國對蘇聯冷戰十大「手段」,會用來對付中國嗎?〉,鳳凰網,2020年7月31日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