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五那年暑假，我在一些國際比賽得獎後，香港理工大學校長唐偉章教授請我和爸爸媽媽吃飯。席間，唐校長提及普林斯頓大學的約翰．納殊（John Nash）教授幾個月後將來香港接受理大的榮譽博士學位。我幾乎跳了起來：「嘩，納殊教授是當今數學泰山北斗，是我最景仰的數學家！」看着我興奮的樣子，唐校長微笑道：「納殊教授在香港會跟學生公開對話，你有興趣做主持嗎？」
終於等到幾個月後的大日子，唐校長介紹我給納殊教授認識：「此子在國際數學期刊上發表過論文！」我向納殊教授解釋，我證明了 3n 和 4n 之間必有質數（“there are primes between 3n and 4n”）。納殊教授馬上說：「 6 和 8 之間只有一個質數，所以你不能說“are”。」大師的嚴謹敏捷，令我動容。
入讀普林斯頓大學的第一天，我擅闖數學系的周年聚會，跟納殊教授重逢，他還記得我：「你怎麼會在這裏？」「我上次不是告訴您我報了普林斯頓嗎？」「但你沒有說你會被取錄啊！」
三年來，我上過納殊教授的博弈論課，他也有來聽我領導的數學學會舉辦的本科講座，坐在我旁邊。納殊教授的話不多，但每每透現着他的機智，令我會心微笑。想當初，納殊教授的傳奇故事燃亮了我對博弈論的熱情，而最近一次跟納殊教授談話，就是跟他商量我關於博弈論的本科畢業論文。
高低起跌從不言棄
納殊教授與精神分裂症搏鬥半生，是普林斯頓大學主動收容了他。幾十年間，他每日在校園癲亂狂迷地遊蕩，每晚在數學系黑板上寫滿聲稱是「來自外星的信息」，被稱為 “the Phantom of Fine Hall”。但也正是在這片安寧、祥和的世外桃源裏，美麗心靈終於在60多歲時漸漸甦醒。
或許，普林斯頓對這一切都已從容不驚，因為這所海納百川的學府早已庇護過無數個流亡的美麗心靈，當中有愛因斯坦、「二十世紀第一天才」馮．諾伊曼、在德國文壇地位僅次於歌德的湯瑪斯．曼。只是迫害他們的不是精神病，而是阿道夫．希特拉。
上周六，納殊教授和夫人在車禍中不幸遇難，跟其他美麗心靈在天國團聚。納殊教授在博弈論的奠基性工作，啓發並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探索和應用，他的貢獻將永垂不朽。更重要的是，納殊教授不論在學術研究還是對抗病魔，都體現了永不言棄的人生態度，這種精神將傳承在世上無數的美麗心靈之中。
原文刊於《大公報》，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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